“哦。”林扬点了点头,“要是卧底就更惨。”
路唯一心念一动,忽然问:“你也当过卧底么?”
“当然当过,而且不只一次,都是刚进缉毒队不久的时候。”林扬笑笑,有点自嘲,“刚进来的时候新面孔,做卧底混得开不容易被发现,那个时候差不多每次都是我去和毒贩头子讨价还价,和他们称兄道弟,现在脸混熟了,这种事只好交给别人去做。”
“遇到过危险么?”
“危险?”林扬笑了,但不是以往那种平稳中带着轻微嘲讽的笑,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感慨,“就好像他们贩毒,我当缉毒警,一旦决定做下去就是踏入生死门,危险这两个字太轻巧,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一下摁灭手中的烟,更像是要摆脱什么纠缠似的在椅子里动了一下,眼睛看着路唯一。
“我们好像说岔了,应该说说你的事。”
“刚才你说有任务,是指什么?”
林扬盯视着他的眼睛说:“想不想抓住郑超?”
“想。”
“当诱饵很危险。”
“我知道。”
“不过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诱饵,既然许飚能通过任燃的关系找到你,想必郑超也一定调查过你的情况。这样的话冒险去交易是不行的。”
路唯一等着他的下文。
林扬以异常冷静的口吻说:“还是让许飚去交易,让他按照原来的计划做,一旦交易成立,马上进行抓捕。”
“他的计划是什么?”
“拿任燃换郑超的信任。”
路唯一紧抿着嘴唇,却没有立刻说什么反对的话。
“是不是后悔了?”林扬问。
“不是后悔,只是想听听你究竟要怎么做。”
“假如今天许飚开了尾灯也没有被警察拦下来,接下去他会做什么?让你打电话给任燃,医院里毕竟不方便,能引他自己出来最好。然后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让郑超答应和他做买卖,照许飚的计划本来应该这样,他打的如意算盘也不算太差,我们不妨帮他一把。”
“许飚肯合作么?”
“这是求之不得的减刑机会,许飚表面喜欢好勇斗狠,实际上却没什么底气,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坦白,连自己的上线下家一个不漏都说出来。”林扬说,“我看的不会错,你信不信我?”
“我信,但是我不想让任燃卷进来,他的伤还没好,必须静养,这样计划是不是就不行了?”
“那也未必,稍微修改一下剧本,即使重要演员缺席也照样可以演下去。”
“怎么改?”
“改成先交易再交人。”
路唯一露出诧异的表情:“郑超又不是傻瓜,这种条件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
“只要你配合,他就会接受。”
“我该怎么做?”
“让许飚和郑超交涉,你只要做个配合听话的人质就够了。”
“如果他要我打电话给任燃……”
“郑超要你做什么你都照做,任燃那里我会想办法,我可以向他保证你的安全。”
“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需要一段时间准备,仔细研究一下步骤,确定没有控制不住的局面时才能开始行动。不过这些都不难,难的是让你加入要等上级批准,要保证不让你有任何危险,整个行动过程也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大约要多久?”
“至少一个星期。”
林扬说:“我尽量缩短时间,这段日子不要去学校,我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你住。暂时也不要去看任燃了,我申请让警方保护他,这样他比较安全,郑超也没办法接近他,奇货可居,许飚的筹码就值钱了。”
路唯一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准备好就立刻告诉我,还有,这件事不要让我妈知道。”
听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林扬微微一愣,像是有什么鲜明的记忆迸发出来,但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动作十分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说:“不告诉她么?”
“嗯,虽然告诉她也没关系,因为她让我自己做决定,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
“既然这样,你想清楚就好,不想干随时可以对我说,绝不会勉强你。”
路唯一坐了一会儿,眼睛看着桌上静静摆放着的水杯。
未来的事总是很难预料,虽然林扬向他保证安全,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可是最坏的事没有发生之前,谁都不会面面俱到地想到每一种突发状况。
他有一瞬间出神,然后听到林扬问:“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路唯一回过神来,忽然又说:“以前遇到困难,我总是很郁闷,或是后悔要是当时不那么做就好了。如果我不遇到任燃也不会遇到你,也不会遇到许飚,更不会和郑超扯上关系。要是那样的话,生活本身就是平稳的,没有一点危险。但是,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也许我就是因为要遇到这些人和事才在这里,所以没什么后悔,否则活着就毫无意义。林警官,任燃相信过你一次,我也相信你一次,他说过,他的一半分给我。”
林扬在那一刻,不禁要佩服他的勇气。那不仅仅是面对危险的勇气,更是勇于面对自己面对他人的勇气。
“你知道么?”
林扬忽然说:“我一直觉得家庭对人的影响很重要,虽然你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显得冷漠,但是有可能你有和你母亲一样的热情。”
路唯一回过头来,虽然并没有笑,但是眼睛里却有着笑意。
他问:“明天还能不能去医院?”
林扬很自然地回以微笑说:“可以,让刘斐陪你一起去。”
第四十三章
刘斐是个冲动的人。
至少大部分时间是如此。他扮演的角色通常是“严刑逼供”的审讯者,面对嫌犯不管多么粗俗的话都骂得出口,稍微胆小一点的人被他瞪一下立刻就什么都坦白了。
许飚虽然看起来强硬,几个小时交锋下来还是败在了刘警官的“威逼利诱”之下。
这些事路唯一不知道,去医院的途中他只是偶尔和刘斐交谈几句,总觉得坐在身边的人是个比林扬更像缉毒队长的干警,就连说话的时候嘴角都带着严肃的刻痕。
任燃看到刘斐时显得有点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起来。
“林队怕郑超的人找来,所以叫我跟着以免出意外。”
“那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工作。”
“做保镖不是缉毒队的工作吧。”
刘斐不愿说话地转头看看周围,路唯一坐在床边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已经好了,晚上也睡得着,没事就不用来看我了,还麻烦刘警官跑一趟。”
路唯一点头说:“以后不会了,这段时间林警官说警方会派人保护你,要我也住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最近都不会来医院。”
任燃没有显得特别惊讶,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很礼貌地对刘斐点了点头。
“能让我单独和他说会儿话么?”
刘斐似乎有点轻视的目光,或者不愿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病房里还是没有人,但对面的床铺被收拾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等着新来的病人使用。
路唯一坐到床边,眼睛里是外人都看不到的温柔笑意。
任燃不禁想起第一次在1231见到他的时候,那种颓废虚无的目光,以及后来一起住在小窝里连日常交谈都少得可怜的冷淡态度。和那些时候比起来,现在的路唯一似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脸怎么了?这里有点青。”
任燃用手碰了碰他昨天被许飚打伤留下的痕迹,眉间轻微地皱起来。
“打篮球的时候被砸了一下。”
“这么逊。”
“不过我们赢了。”
“下次我也去看。”
“光看有什么意思,下次我们一对一。”
任燃笑起来,声音又慢慢减弱,最后一动不动地看着路唯一说:“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林警官说只要半个月,就可以抓到郑超。”
“他总是这么说,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再相信他。”
“那就等半个月试试看,半个月,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路唯一一边说一边玩着任燃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互相握着手,任燃失去血色显得十分苍白的手指露在纱布外,指尖冰凉。
“指甲好像长了,帮你剪短一点。”
路唯一找到钥匙扣上的指甲钳,把任燃的手拉过来,认真替他剪指甲。
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折断了,有凝结的血块变成紫红色留在断裂的指甲和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