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衡的侧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听他淡淡说道:“是啊,回家。回我家。”
☆、第五十八章
蒋绎离家不过两星期, 再回来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可是家里的一切,明明都跟他离开前没什么两样。而谈衡甚至还同从前一样,回家后先到厨房煮了两杯牛n_ai。
谈衡端着牛n_ai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蒋绎还坐在沙发上发呆,甚至连大衣都没脱。谈衡皱了皱眉,径直朝楼上走去。
果然,蒋绎犹豫着叫住了他。
谈衡心里有些毫无缘由的得意, 脸上却依旧淡淡的。他回过头,好像刚发现沙发上还坐着蒋绎这么个人似的:“哎,你在啊?不好意思啊, 你太久不回家,我把你忘了。”
蒋绎:“……”那请问你煮两杯牛n_ai是为什么?
他们一个站在楼梯口,一个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谈衡隔着半个客厅, 遥遥望着蒋绎:“怎么,不上来?你要在那坐一夜吗?”
蒋绎浑身不自在, 犹豫了一下,干巴巴地开口道:“要不我还是明天……”
“明天?你打算怎么走?”谈衡飞快地说道:“我可不送你。”
蒋绎抽了抽嘴角,顺口道:“没事,我可以打车。”
谈衡立马指着门口:“你走啊!”人却已经迅速横在了玄关,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言不由衷地嘴硬道:“快走,我还要睡觉呢!”
蒋绎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没舍得动。如果他留下来, 谈衡应该是会高兴的吧。而他又何尝不是呢?可是然后呢,再当头泼上一盆冷水吗?
只想想,蒋绎都觉得自己缺德透了。
谈衡见他不动,又生怕他反悔似的迅速说道:“不走了?那我收留你一晚也不是不可以。”他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上来吧。”
他们的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少了蒋绎的东西,显得空旷了许多。蒋绎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谈衡在他们俩那张大床上孤枕难眠辗转反侧的样子,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要不今天就不要提那件事了吧,蒋绎软弱地想道,这些天一定已经够他受的了。他今晚好像很开心,不如就……
可惜事与愿违,蒋绎还在犹豫不决,谈衡却先说道:“说吧,你今天去公司干什么?是找我吗?”
蒋绎顿时被噎了一下,看来这回想不说都不行了!
罢了,也是长痛不如短痛,蒋绎心一横,点头道:“是。”
“我想问问你,我爸过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听见这话,谈衡一时语塞。就在蒋世元过世的那一天,他确实留给过自己一个牛皮纸袋,多少年来一直好好地待在他书房的保险箱里。按说蒋世元的遗物没有什么不能让蒋绎看的,可偏偏他临终前百般叮嘱:“没什么好看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千万、千万别让小绎知道!”
最终谈衡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含混道:“都多少年的事了,我……记不太清了。”
蒋绎有些失望。他同谈衡在一起这么多年,谈衡只消眨一眨眼,他就能知道他有没有撒谎。而谈衡在他提起蒋世元的遗物时明显有些不安,这说明谈衡不但知道这件东西,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x_ing,知道这件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那也不是不能理解,谈衡为什么不愿意别人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可他这回却是志在必得。
蒋绎闭了闭眼睛:“谈衡,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
谈衡顿时愣住了,这么多年以来,蒋绎从来就没问过。当年蒋世元身患绝症,早一天晚一天的也不过是拖时间,本没有任何疑点。谈衡迅速平复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说道:“病故啊。”
蒋绎那双总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里赫然反s_h_è 出鹰隼般锋锐光芒,他死死盯着谈衡,俨然一副步步紧逼的姿态:“真的吗?”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在了谈衡心上。他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吗?”
那么上次的高利贷事件,他想必也不只是为了蒋世元被人侵吞的心血吧?
谈衡如坠冰窖,他连想都不敢想,蒋绎知道多久了?
谈衡的声音顿时低沉了下去,他反问道:“你知道了?你知道多少?”
现在的谈衡,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x_ing都要死死瞒着蒋绎;而蒋绎也刚好不愿他知道太多。他在得知蒋世元为人帮凶藏匿凶器时,都已经那么难过了;如果谈衡知道自己的父亲杀过人,并且还不止一次,又要做何感想呢?
这件事也许无法永远隐瞒下去,那么至少让他多过哪怕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好。蒋绎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所以才想问问你。”
谈衡迫不及待地松了口气。他酝酿了一下语言,先斟词酌句地道了个歉:“对不起,瞒了你这些年。”
“爸爸当时的确已到了弥留之际,但是他的确不能算是自然病故的。”
那一天对谈衡来说一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那情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霸道地盘踞在他心头。那天他没有课,照例到医院照顾蒋世元。蒋世元的情绪十分低落,谈衡当时以为是病情的缘故。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那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谈衡为了哄他开心,便说起了蒋绎不日即将抵达F国,说得自己都忍不住雀跃了起来。蒋世元对于很快要见到爱子的事却表现得超乎寻常的平静,还冷不防地问了谈衡一句:“你喜欢小绎,是吗?”
谈衡立刻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
彼时同x_ing婚姻合法不过几年时间,对蒋世元那个年纪的人来说依旧不是难道容易接受的。可是蒋世元在谈起这件事时,却表现得比谈衡还要镇定,甚至还请求他照顾蒋绎。
谈衡以为他是人之将死,很多事都看得豁达了,可事后发现也并非如此。
而真正的噩梦比谈衡猝不及防的惊喜还要来得突然,蒋世元的病房门锁被人粗暴地一枪崩开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蒋世元就像早就料到了似的,迅速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只牛皮纸袋子,塞进了谈衡怀里:“拿着,但是别看!快走。”
病房门的精钢锁也挨不住几枪,可这种时候他哪能丢下老爷子一个人?
“我只好背着他,从窗户跳了出去,心里却知道他大约是没多长时间了——本来就是拿仪器吊命,骤然拔了管子,他能撑多久?那些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开了几枪就罢手了,老爷子手臂上被子弹擦了道口子,不致命,致命的是……油尽灯枯。”八年后的谈衡依旧颓丧懊恼:“对不起,可是我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知什么时候,蒋绎无声地坐在了谈衡身边。他握着他的手,在他停下来好久才轻声问道:“就这样?”
谈衡点点头:“是。”
蒋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谈衡还不知道那伙人就是谈岳派来的,真是万幸。要是他能一直不知道就好了——虽然他知道这不太可能。
蒋绎缓缓站起身,轻声道:“阿衡哥,谢谢你,在他最后的时候替我陪着他,没让他……”下面的话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干脆决然转身:“我走了。”
那个背影萧索落寞,似乎在倾诉永无再会之日的离别。谈衡心中警铃大作,他一把拉住蒋绎:“小绎!你要去做什么!”
谈衡的力气大起来,够拗断蒋绎的手,此时他死死钳着蒋绎,蒋绎万难挣开。他吃痛地“嘶”了一声,谈衡却丝毫没有放松半分的意思。
蒋绎:“阿衡哥,你先放开。”
谈衡却固执地又加了三分力气:“放开?你想去干什么?报仇吗?”
谈衡跟他理解的“报仇”可能不是一回事,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谈衡的话也并没有错。蒋绎迟疑了一下:“我……”
谈衡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绝对不能让蒋绎去冒这个险!他一把把蒋绎拽了回来,结果用力过猛,蒋绎脚下不稳,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谈衡顺势压了上去,急迫地说道:“听我说,你绝对不能这么做!那个人非常危险,他能对你爸下手,难保就不会对你下手!这样的人你躲他来不及,怎么能去招惹他?”
谈衡狠了狠心,又道:“你别不甘心,天道,或是法律,总有一样能还你公道。他……总会有报应的。”
蒋绎没有回答,谈衡也没再步步紧逼。他们胸腔紧贴在一处,身体像此前的许多次一样,自然而然地契合成严丝合缝的姿态,好像他们本就该是一体似的。他们的脸相距不过两三公分,四目相对,不合时宜的暧昧气氛不可遏止地疯狂滋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两人缠绕得结结实实。
蒋绎突然有种错觉,好像谈衡下一秒钟就会亲下来似的。
☆、第五十九章
谈衡没有亲下去, 亲下去的是蒋绎。
他们肌肤相贴,呼吸交缠,耳鬓厮磨,亲密无间。谈衡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蒋绎单薄的胸腔,绮念未起,先将他的思绪勾得乱了套。
蒋绎微微扬起头,受了蛊惑似的吻上了谈衡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