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动力的子弹砰然落回地面,被溅了一脸血沫残渣的龚云用干净的袖子内侧擦了擦脸,冲站在沙发旁的卢伦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他赞赏道,对方的临机应变能力比他预料中更高一筹。
听见龚云的赞赏,卢伦却是有些后怕的抹了抹额头,感慨道:“拜托您下次别搞这样的突然袭击,我这心脏都快吓出来了……您怎么会跟封河在一起?还有刚才那是?”
“东工路苍开发的源能缩爆仪,本来是留给你做杀死浮屠的杀手锏,结果没用上,倒是救了我一命……行了,把地方收拾一下,你继续接手蓝旗的计划。”
“嗯。”卢伦点点头,询问道,“要不要干脆说是封河杀了浮屠,两人同归于尽?”
“不,按原计划进行,封河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
卢伦表示明白,冲龚云行了个帝国军礼,低头道:“一切为了帝国,帝国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龚云愣了愣,随即也有些不太习惯的回了个军礼,答道:“一切为了帝国。”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皇帝陛下,现在又在哪呢?
第175章 杀庚(五)
“这小子太凶,一起上!一、二、三……”
黑帝斯第三个字刚数出口,李茶楼二话不说往后退了一大步,末了看一眼仍与自个肩并肩的某人,布满褶皱的老脸上写满了嘲弄。
“哄鬼呢?”
某个将不要脸发扬到极致的老鬼振振有词道:“还不是你先退的?说好了一起上,同进同退嘛。”
李茶楼只想唾他一脸。
被撂在一旁的庚衍并没打算看他们演猴戏,都说人老成精,这两个老东西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大费周章将庚衍引来,困在这里,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杀死他……这片被隔绝的区域中有限的源能被消耗完,便无法再得到外界补充,到时候他们三个神坛就得真正消耗起自身的积蓄。
拼消耗的话,相比起两个积蓄了无数年的老神坛,局面自然对庚衍不利。
“李茶楼,你刚才说,你那一剑叫三十年。”
庚衍突然开口道,面上带着丝玩味的笑意,抬起了手中的不孤剑。
“我这里也有一剑,想请你看看。说起来挺巧的,我管它叫……”
“一生。”
如梦幻般不真切的剑光充塞了视界,是绚烂的超乎想象,亦是苍白的无言相对。备受冷落欺凌的童年,野心勃勃的壮年,步向绝路的暮年……那一生,宛如梦幻,却又常常令他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是心口消不去的伤疤。
千柄黑剑齐鸣,剑圈外青石上的老人默然睁开眼,被这一剑激起共鸣的剑阵在嗡鸣中颤抖,而剑圈中直面这一剑的黑帝斯与李茶楼,一时间竟似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历经两世,庚衍终于将大光明术与武道完美结合,创出了这一剑——以包含了他一生感悟的强烈情感为媒介,向所有面对这一剑的人施以强力的精神暗示,令其无法动作。对李茶楼和黑帝斯这种意志坚定的强者而言,只能起一瞬间的效果,但一瞬间,也足够了。
一瞬间后,醒过神来的两人面前,已是铺天盖地的剑光。
庚衍的身形出现在两人身后数米处,不孤剑锵然还鞘。扬起的制服大衣衣摆落下,背对着庚衍而立的黑帝斯与李茶楼相继倒地,鲜血从二人身下蔓延而出,染红了翠绿的Cao地。
庚衍抬起手掌虚握了一下,感觉到空间内仅存的源能已经被他刚才那一剑彻底抽空,不复存在。他无声笑了笑,将挂在脖颈藏在衣内的空山金取出,攥入掌心,转身对正从地上艰难挣扎着爬起来的两位老人道——
“热身到此结束,我们开始第二回 合吧。”
………………
长安西城的仓库内,送走了龚云的卢伦指挥手下清理场地,将地上那摊封河的血r_ou_和箱子的金属粉末混合而成的东西,用拖布和铲子收拾进塑料布,然后丢出去焚烧。
“戴德,把留影仪给我。”
卢伦拿着留影仪坐回沙发上,翻看着里面的照片,最后一张是他让戴德拍的封河用枪指着龚云的合照,再往前就是浮屠人头的特写。等他离开这间仓库,回到会馆后,这些照片就会被人送到蓝旗会馆的前台,然后他则要挑动起团员的愤怒,带领他们去缉拿凶手,为浮屠报仇。而这个过程中,在蓝旗内部会阻碍到他掌权的那些人都会被清理掉,最终他将成功为浮屠报仇雪恨,顺理成章的接下蓝旗的团长大权。
很老套的剧本,但也很好用。他作为光明帝国的死士,十五年前来到长安潜伏,明面上是战鹰的佣兵,背地里是‘诛唐’组织的一员。千年以来,帝国一直在派遣像他这样的死士潜入长安,但随着时间推移,征服长安的希望愈发渺茫,这样的行动渐渐也变成了一种敷衍。直到十五年前,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皇帝陛下,c-h-a手到这个延续了千年的伟大计划中。
卢伦就是皇帝陛下亲自挑选派到长安的第一批死士,在他之后,帝国于十五年间,派出了百倍于此前一百年里总人数的死士。如今这长安城里,至少有一万名他们的同伴,而放眼整个中土,就更加无法计数。
甚至连如今佣兵公会的会长大人,被称为一代传奇的庚军庚衍,也是他们的人。
卢伦从未像此时这般心头火热,这十五年的潜伏,他一直生活在压抑和警惕之中,连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没有露出过发自真心的笑容。而这该死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伟大的帝国将征服这座城市,征服整个中土,让一切摇曳在金色火焰的旗帜之下。
他放下留影仪,向后靠倒在沙发背上,仰起头,合上眼,深深的吐了口气。
“好姿势。”
头顶突然响起的冷漠话音令卢伦霍然睁开了眼,他人生中最后一个画面,看见的是封河的脸。手持薄刃的封河干脆利落切下了他的脑袋,随手抛到一边,然后拔出腰间的短枪温柔,对仓库中的其他人一一点s_h_è 过去。
总共没用到五秒钟,战斗已经结束。
“西城某某路某某号仓库。”封河用肩膀夹着通讯器,与另一端的李慕白联络,“叫你的人尽快过来,我还得去追龚云。”
“你没事吧?”李慕白问,他从封河的声音中听出了痛楚的喘息。
“当然有事。”封河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双手死死箍住正在以不规则的形状生长的右腿,准确来说那根本不是人腿,是从断裂的裤管里生长出的血红色条状物。他努力平稳着呼吸,尽可能平静的对李慕白道:“你要是不想派人给我收尸的话,就叫他们在五分钟内带一箱新鲜的血浆过来,我没在开玩笑。”
李慕白没有追问他要血浆做什么,而是简短的说了声好,便挂断了通讯。封河肩膀一松甩掉通讯器,抱着腿瘫倒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好似野兽的惨嚎。
他满脸冷汗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双眼中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
长安城外,某艘小型空艇上。
在厕所里思考人生,是一件很容易令人忘我的事情。被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某贤者就去了卫生间的马桶上思考人生,正当他思考的渐入佳境时,一只锋利的刀刃突然从门板的另一侧穿了过来。
随即又是另一只。
结实的木头门板变成了一地碎渣,浑身上下都写满怒气的王真踏着木头渣走进来,扬手一刀擦着贤者的脸颊钉进了马桶后的瓷砖壁。
“是你派人送他去长安,也是你用我的名义怂恿他去找封河学艺?”
光着屁股坐在马桶上的贤者木然看着面前的王真,半晌,果断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王真怒道:“不是你还有谁!?”
这简直是用屁股想也知道的答案,除了他自己与贤者,没别人了解荣虎的身份,也更不可能借他的名义怂恿荣虎去长安。怒气值已经爆表的王真恨不得一刀捅死眼前这个光着屁股的混蛋,对方算计他将他当棋子摆弄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荣虎也卷进来利用,是当真以为他不会翻脸吗?
“那个……你听我说,其实……”
“你闭嘴!”
王真抑制不了心中暴躁的怒火,还从未有事情能令他如此失控,只要一想到对方算计荣虎,他就根本无法冷静。自从离开长安后,在与这位贤者的相处中,王真越来越多的接触到以前接触不到的信息,也越来越清楚对方想做的究竟是什么……他接受了对方的理念,选择了追随,哪怕是得知了杨火星的死亡真相与对方亦有关联。
王真可以容忍对方将自己作为棋子使用,甚至抛弃也无所谓。但他绝不允许,对方将荣虎也变成手中的棋子。
“听着,我只说一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利用荣虎,我会背叛你……背叛光明。”
贤者终于露出了正经的神色,认真问王真——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王真笑了,相当惨淡的。
“我当然明白。”他平静道,“我已身处黑暗,你如果将他也拉下水,那我就失去了最后的光明……理想固然很重要,但心中想要守护的事物更重要,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背靠在卫生间外墙壁上的荣虎,沉默抱着手臂,控制不住向上弯起的嘴角,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