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伸臂拉起高一,两个争斗多年的老对头此刻倒是没半句废话,对视一眼便从左右同时向杨火星冲出。一刀一剑默契异常,不需交流心意相通,合作无间的与杨火星战作一团。
辉光杜忠,血屠高一,火凤王紫云,东工路苍……三个半步神坛,一个大学者,这阵容也是奢华之极。
杨火星一声清叱,声浪如雷,震得众人耳中轰鸣。高一第一反应是不好,鬼齿大刀攻势一滞,便将杜忠孤伶伶卖了出去。只见铁枪杆上铸纹在眼前飞快放大,围攻杨火星的二人一前一后,齐齐被吐血震飞。
地面又开始摇晃。
向下坠落的雨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以反常的姿态停滞在空中,杨火星站在原地,右手握枪,向下一顿。
无数雨珠炸裂,化为齑粉,狂猛的气浪自中心向外荡开,宛如大锤,击打在无论是地面还是空中的四人身上。体质最弱的路苍当场喷血昏厥,跟着抛飞的轮椅,坠向黑暗中的远处。其他三人也没好到哪去,本就受了重伤的高一更是面如金纸,奄奄一息。
王紫云趴伏在地,勉力撑起身体,看着正提枪走来的杨火星,面色惊惧不定,扬声叫喊:“黄沙!你还不出来!”
一只黑色的大伞应声出现在她头顶,撑伞的人自己却站在外面,明明才四十来岁,面容却沧桑的有如南野的麦田。
杨火星停下脚步。
有这么个人,在任何场合都非常不显眼,身为首领却不如部下有名,身为神坛却总是被遗忘,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的女人是谁,却也都知道人家不喜欢他,浑身上下似乎都挂满了悲剧,让人一提起来就忍不住叹息……
大漠的首领黄沙,就是这么个人。
他出现在这里,就像一座山峰,定住了摇晃的地面。将手上的雨伞轻轻搁在王紫云身边,黄沙转头看向杨火星,半晌,叹了口气。
“我本来不想来。”他如此道。
在漆黑的雨幕中,两道目光无声相接,杨火星知道黄沙说的是实话,也知道对方既然来了,就是必然要战上一场,分出个生死了。
再怎么不起眼不出名,黄沙也是神坛,实打实不折不扣的神坛。
于黄沙本心而言,他不想杀杨火星,但是作为大漠的首领,他又不得不出现在这里。长安的各大佣兵团之间即是对手,又是同盟,它们彼此争斗抢夺资源和地盘的同时,又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任何不经允许从外面伸进来的手,都会被他们利益一致的共同打出去。正如杨火星当初对李慎所说,这座城,已经装得太满了,不需要新的王,也不需要新的传奇……所有人都在竭力维持着旧有的格局,保护着自己的既得利益。
不在这个既得利益体内的神坛,是不被需要的。不愿意融入到这个体系内的杨火星,也是必须排除的。
黄沙拿出自己的武器,他这个首领无论是气质还是战斗方式,都与大漠自由奔放的团风格格不入。他的武器,是两只锏,两只方锏,有棱无刃。
锏名铜皇。
“给你个忠告。”黄沙倒提双锏,口吻直白,“神坛间的战斗,外放气场是大忌,控制力不如对方,很容易被反制,你要不信,可以试试。”
杨火星洒然而笑。
“废话忒多。”
………………
大唐历三三二年兴立的‘东阳’牌坊,是长安东城的地标之一,至今已有将近七百年历史,一直以来都被精心的修缮和维护,保留了原有风貌的同时,也用高强度的金属材料进行了全面加固,陪伴着这座城一起成长、兴盛……总之,是非常珍贵的文物。
石砾迸溅,被巨大响声惊动的路人们惶然抬起头,只见一道身影撞上牌坊,深深嵌进刻有东阳古字的石板面。他们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就看见远处有一道流光倏忽间便到了眼前,而牌坊上也骤然爆起一团刺眼的光亮,下一秒,高高的牌坊上,两道光撞到一起。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又轰然炸开。
被气浪掀飞的人群像飘零的落叶般往四周飞落,眼耳口鼻,五官溢血,纷纷被巨大的冲击力击昏。屹立数百年不倒的东阳牌坊,俨然化为一地残渣,就是请来手艺通神的工匠,也没可能再将它修复。
残垣中,交错背对而立的两道身影,血花扬起,一颗头颅砰然落地。
——战鹰团,不知名仙路六步,殁。
狭长的裂口从左肩到右腰,在漆黑的战甲上蔓延,王真咳出一口血,拄着刀单膝跪地,无论身心都到了极限。对方在最后也开启了战甲增幅,仙路六步的濒死一击,他没死便算是命大,还要多亏了这身品质非凡的良辰战甲。
他痛苦的喘着气,伸手摸进战甲的裂口,将开裂的伤口用手指强行挤压在一起,然后调动体内源能催化r_ou_体的愈合速度。到了仙路这一级别,r_ou_体已经从本质上超脱了常人的范畴,无论是强度,还是再生速度,被戳穿心脏都不会死,除非是整个搅烂。
不远处那片淡蓝色的光幕已经渐渐在他眼中现出全貌,还差一点,就要到了。
他当然不能在这里停下。
王真站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他托了托背上的荣虎,向前迈开脚步,只要体内的源能还没有枯竭,他就不会倒下。
只要心中的信念还没有熄灭,他就不会放弃。
………………
“报告!无法与李慎取得联系!空艇拒绝了我们的通话请求!”
林国手上捏着颗橙色的水果软糖,看向闯进办公室的部下,后者神色有些慌乱,显然是被发生的情况震惊了。搭载李慎去南海的自然是他们庚军的专用空艇,上面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庚军自己人,拒绝自家发来的通话请求这种事……只能说明他们叛变了。
李慎在艇上,发生武力叛变的可能x_ing为零,那么就是内鬼。负责接收通讯信号的通讯员,同样能接收外来通讯信号的空艇驾驶员以及空艇长,这三个人中任何一个都逃不了嫌疑。
不过眼下要着急的不是抓出内鬼,而是该怎么联系上李慎。
“空艇目前的位置?”林国问。
“已经到了鱼鼓山附近,但不确定他们是否伪造了定位信息。”
“在那附近执行任务的小队,我记得有…三个。”林国从桌面抽出一个资料夹,打开,飞快翻到想要找的那页,指尖在字句上轻轻划过,“白日鬼,捕影,棋书,联系这三个小队,让他们去拦截空艇,通知阳城分部给予全力配合,有消息立刻回报我。”
“是!”
部下领命离开,办公室门再一次被关上。林国摘下眼镜,用手指捏住眉心,用力按压。对方既然选择了李慎离开这个时间点发动计划,那制造阻碍使李慎无法赶回来也是理所当然,只是频频曝出内鬼,让他觉得有必要对庚军内部进行一次大清洗了。
说到底,让李慎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本就不赞成,但庚衍……
林国无声停下手,眼中泛起幽深的冷芒。
第49章 撒点花椒
这是一间颇具古意的茶室。
从入口的玄关走进来,灯光是令人感觉温暖却并不十分明亮的淡黄色。有着精美雕花的木格后,一张矮榻摆放在墙边,占据了几近一半的内室面积。样式古朴的长形茶案静静搁在矮塌正中,几缕暗香从墙角木架上的香炉中无声溢出,飘散于室内。
——因为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位置或名称,姑且便称之为秘茶室好了。
茶室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进来,他停在玄关,解下身上被雨水浇s-hi的黑色雨袍,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真实容貌。其实就算不加掩饰的走在大街上,也多半并不会有人认出他是谁,尽管他已经在这座城里生活了数十年。
他摘下帽子,一头花白的银发用木簪整齐束在头顶,身上的青布长褂也十分干净,毫无褶皱。走过木格,便有人坐在矮榻上,向他扭头望过来。
“苏行先生?”
被叫出名字的老人脚步一滞,有些迟疑的打量着榻上人,虽然也猜到对方的身份会出人意料,如今答案揭晓,却还是叫他微微吃了一惊。
他抬手作了一揖,恭敬道:“见过贤者。”
“哈哈,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对方爽朗一笑,请他上榻,一边斟茶一边道,“苏先生,大家都是自己人,客套话便不讲了……您在信中所说,须得当面而言的,究竟是何要事?”
老人低头摩挲着杯沿,却并不拿起,闻言,眼神黯了黯。
“不瞒贤者。”他开口道,“我是为杨火星而来。”
这间茶室的隔音效果自然是绝佳,哪怕外面楼倒墙塌天翻地覆,在这里也听不见半点声响。老人说完话,便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后者面色如常,低头喝了口茶。
“你要救他?”
“当初令他化身施刑者的,是我,如今他因此获罪,我难辞其咎。”
“诛唐将他选作目标,不是因为他施刑者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半步神坛的实力,以及和李慎的关系。你贸然将王真安排到李慎身边,本就是一着错棋,我能理解你想保护外孙的心情……不必那么惊讶,林玲是你女儿这件事,从她出生就已经记录在档案上。你这一生都在为了我们的事业而奋斗,无论是我,还是前代,都对你做出的贡献表示充分的认可和尊敬,所以,哪怕你因为一己私情,而做出那么一两件不够理智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对你过于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