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到肚子里会爬出几条蛇来,心里的恐惧就不可言说,所以我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但是……
奥西里斯趁休息的时候溜过来来看我,行动虽然依然缓慢,但脸上的傻笑般的喜色却总是挡也挡不住。
“你瘦多了。”我从兽毛衣里伸出手去碰他的脸。
本来就尖的下颌变得更尖了,唇色淡得跟发色没有什么区别,眼睛却是蓝到几乎接近反s_h_è 着天空颜色的透明冰钻。
“别碰,冷。”奥西里斯避开,将手指放到帐篷前火堆上烤了一会,暖暖地捧住我的脸。
“你,越漂亮了。”他的耳朵尖慢慢红起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是r_ou_多了吗?”虽然心里高兴,嘴巴里却憋出另一句话来,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自己笑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脸颊两旁的r_ou_鼓鼓的。
虽然兽人们的食物很少,但对小兽人和雌兽,尤其对怀孕的雌兽来说,绝对是供给充足的。
传说中孕夫脸上会被神光照耀的。
“好……好像是。”奥西里斯的手确认般捏了捏。
我无言地看了他一会,“你怎么还在捏?”
“很软,阿尔以后就这样软软的吧。”
“唔。”让你说我肥。
我咬住他的脖子,舔了一下,凉而软的皮肤,记忆里的某种味道,很舒服。
“阿尔……?”
“干什么?”我抬头看着吱吱唔唔的奥西里斯。
兽人的脸皮红红的,游移着看了我几眼,“阿尔,你要不要……再舔舔?”他的手缓了几下,指向自己的嘴巴。
我瞪了瞪,摇摇头,“不要,太冷了。”
兽人的脑袋一下子垂了下来。
“噗——,哈哈哈哈哈。”我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奥西里斯两手圈住,虚着抱住我,无奈地叹了声,“阿尔——”
“奥西里斯,离阿尔远一点——”医师远远地叫起来。
奥西里斯轻叹了口气,放开我,“我去找点吃的,你好好休息。”
“你的身体?”我担忧地问他。他的行动还是很不敏捷,而且现在又是到了陌生的地方。
“没事的,我跟斯莱尼一起去。”
“别望了,奥西里斯都走了半天了,快进来躺一会吧。”
我回过头,迪美挺着个大肚,掀开帐篷帘子正倚在门口笑眯眯地看向我。
“迪美,你怎么出来?我们赶紧进去吧。”
部落里存活下来的兽人,在探测过附近没有什么危险后,就分成几个小队出去寻找食物并勘查周边的地形去了。
族长费舍尔的意思大抵是目前扎营的这片林子太小了,不能够长期作为居住地,所以这几天只留下十来个兽人作守护工作,其他的兽人都被派出去找新的地盘。
卡墨也在外派兽人之中。他走后,帐篷里一般就剩下迪美和我。
因为迪美身体不太方便,大部分时间里,一些能帮的事情我都会帮忙。得到的馈赠,是各种毛科动物的育儿经,
我问迪美怎么知道除了小豹子以外的那么多幼兽养育法。
迪美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笑,“啊,那时候因为是第一胎,担心自己没有经验照顾不好它,就从部落其他雌兽那里学了很多,反正毛科动物都一样吧,呵呵呵。”
至于我肚子里的种,迪美笑着摇头:“阿尔的孩子,跟我们的都不太一样吧,毕竟一个是有毛的,一个是鳞片的,嗯,这个还是得你自己好好探索吧……”
“感觉怎么样?”
我扶着迪美在火堆旁坐下,烤得发热的石头上铺着厚厚的皮毛。部落对孕期的雌兽照顾地相当周到。
“还好,挺安静的。”迪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可能是知道阿爸没有那么多力气折腾吧。”
“迪美,你有没有想过……”我垂下眼睛,握了一下拳头,慢慢说。
“什么?”迪美转过头来,火光映在他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有种星夜映江般的美丽,衬得苍白的脸越发如同大理石般白淡。
我看着那张脸,一时哽住。
“阿尔,怎么不说话?想过什么?”
我怔了下,垂下头,“想过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吗?”
“嗯,大概会是像他父亲那样,是头不爱说话的小黑豹子吧。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点杂色都没有像黑夜一样的毛,粉嫩嫩的鼻子和爪子,摇来摇去的小尾巴。很喜欢爬树,爬到上面就一直呆着不下来。噗,不是不下来,是自己不会下来了,只好爪子抓着树,一边扒拉一边想着父亲阿爸快点来接它啊,一边嘴里却一声叫唤也不出……阿尔,怎么了?脸色这么可怕,是不是不舒服?”
“噢,我只是想自己生出来的,是小蛇,就有点……”我抽了抽脸皮,将心思压下去。
迪美拍拍我的肩膀,“不怕的,等你能感受到它时,你就会立刻喜欢上它。当然,在有毛兽人堆里长大的你,接受无毛小孩子时可能……会得有点适应的时间。”
我看着他支撑出来的笑脸,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因为有了这片暂时的停歇地,加之南边奔来的野兽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源,附近没有找到合适的居住地,部落便决定在这里休养一阵子,待兽人们的伤势和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出发寻找新地盘。
所幸的是,地壳运动好像从此彻底停止了,周围纵有兽人经过,也只是单个或几只,很少有大的群体部落,这片林子便也没有被争夺的危险,接下来的日子,大家算是过得比较安定。
很快,当树上的芽苞长到有三分之一食指长时,迪美的生产期到了。
路上一直忙碌治伤的医师在前段时间终于将受伤的族人都治得差不多了,便也早早将生产要用的Cao药准备妥当。
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只能呆在帐子里面,听着木枝在火里“噼里啪啦”发出燃烧的声音。
奥西里斯被我赶去卡墨那里看情况,在渐温暖的空气里,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万一,万一到时候需要什么帮忙的,至少能搭个手。
我捏紧身上的兽皮,这一路上,卡墨和迪美照顾我不少,在他们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生产持续的时间从早上开始,一直延续到下午,太阳刚偏西,一声悲怆的豹吼声就传遍了整个部落,过后如同死寂般的安静。
“哗啦——”奥西里斯掀了帘子进来。
“怎么样?”我忙起身。
“柯卡特神带走了它。”
“呵——”我深吸一口冷气,心里存在的一丝侥幸彻底熄灭,朦胧地猜到是一回事,真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现在,我也算是有了身孕的人,能感受到迪美的心情。
“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气息。”奥西里斯搂住我,“迪美直接晕过去,医师说大抵是因为路上太过奔波了。”
我默默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迪美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奥西里斯说,“不过,以后再生孩子,可能难一点吧。”
他叹息了一声,突然把我抱紧,“那时候,卡墨几乎要疯了,眼睛都变成红的了。……阿尔,如果那样,我也会疯的。”
我拍拍他后背,“不会的。”
“这个时候,谁都会疯吧。”
那么期盼一个孩子的降生,却迎来他的死亡。
族人们怀着悲痛的心情,下葬了这个在阿爸腹中就已经丧失了活下来资格的小生命。
裹在皮毛里看不出形状的小兽人被放在刨出来的土坑里,卡墨摇晃了几下,周围的兽人伸手去扶他,他摇了摇头,走到坑前,蹲下去,双手开始捧起一把土。
冬天刚解冻的泥土,黑黑的,还带着些冰渣,从卡墨的双手倾泄下去,将那个小兽人一点一点,慢慢地掩盖住。
突然,一声哽咽声传了出来,是一个雌兽,捂着自己的嘴巴,哭着,却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悲伤。
他身旁的兽人将手按上他的肩膀,轻轻地安慰着。
哭声,又一声哭声。又一个雌兽哭了起来。
哭声。哭声。
哭声。
渐渐连成了一片。
在伴侣伤心的哭声里,兽人忍不住低吼起来,声调凄惨,撕心裂肺。
然后,几乎所有的兽人都在瞬间凄吼起来,啸声悲烈,和着雌兽们的哭声,在大地上不断传开。
他们在哭,失去了自己美丽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