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氏 三十五
次日,赵悬弓同平时一样的时辰醒来,刚清醒时看著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有些发怔,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还有种恍如梦境的感觉。
冒顿不在帐内,只是一旁的被衾摸著还是温的,想必并没有离开多久。赵悬弓想起身洗漱,怎奈昨晚折腾了一宿有些力不从心,挣扎著刚爬起来穿戴好,帐子的门帘就被撩开,钻进来一个红色的身影。
看得出呼延兰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腮上抹著胭脂,比平素里更俏丽了几分。她一看到赵悬弓便扑过来,搂著他的脖子笑道:
“骨都侯,都不用放羊了你还起那麽早做什麽?”
赵悬弓不习惯被这般称呼,将她轻轻推开,说:“官爵不过是虚名,我还是以前的赵羿。”
呼延兰不以为意,她喜孜孜地伸出胳膊炫耀道:
“看──大王子送我的!”
冒顿每次回来总会送她些首饰,赵悬弓早就见怪不怪了,瞟了瞟,那是个金镶玉的镯子,镂花的做工很是细致,倒像是中原的款式。可赵悬弓对此也没什麽兴趣,看了一眼就问:
“殿下现在在哪里?”
本想得到赞美却讨了个没趣,呼延兰有点不乐意地回道:
“方才苏勒领著大王子去校场了。”说罢,嘟了嘟嘴,忽然就像发现了什麽奇怪的事,大叫了一声,把赵悬弓吓了一跳。
“怎麽了?”赵悬弓不解道。
“你的铃铛呢?”呼延兰晃了晃手腕比划道,赵悬弓这才发觉,那原本用来限制他自由、系在双手双脚上的铃铛竟不知什麽时候被除去了。昨晚去祭坛的时候还响个不停的……想来定是睡著的时候,冒顿径自替他解开了。
虽然很早之前冒顿便许诺过到了蹛林大会就解除赵悬弓的禁锢,可忽然“自由”了,赵悬弓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赵悬弓心中揣著狐疑、惶恐,还有些许的不安……
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呼延兰看得很是奇怪,道:
“都戴了半年多,我听得那铃声耳朵都快长茧啦!去掉你不高兴吗?”
赵悬弓没有答话,而是仔细回想著昨晚冒顿与头曼父子之间的暗涛汹涌,不知道为何,今次回归单於庭的冒顿似乎与之前赵悬弓所认识的那个冒顿有些许的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赵悬弓却怎麽也说不上来。
午後,饮了点羊奶赵悬弓就匆匆往校场去了,女人是不能接近那里的,所以呼延兰只是抱怨了两句也就悻悻回了自家帐房。
来到校场,只见任都尉官的苏勒正在那儿像模像样地点兵操练,赵悬弓看得新鲜,驻足观望了一阵,苏勒瞧见他,忙上前呼了声“阏氏”就欲拜下,赵悬弓急忙扶住他,道:
“不过是个新封的骨都侯,品级低於你,不必拜我。”说罢顿了顿,又道:“还有,以後别唤我什麽‘阏氏’……就直呼姓名吧。”
听这般道,苏勒愣了下,摇头不肯,赵悬弓坚持,他才生分地学著呼延兰的口吻叫了声“悬弓”,赵悬弓方才释然。
“殿下呢?”赵悬弓问苏勒,呼延兰说过冒顿同苏勒在一起,可是校场之上并不见冒顿的身影。
“殿下他有要事正同其他将领们商议……”说到这里,苏勒言辞闪烁,并没有直接回答赵悬弓的问题,赵悬弓也不愚钝,察言观色之间便知他有事瞒著自己,心中狐疑,却没有继续追问。
沿著校场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想著等冒顿入夜回来其实也可以问的,这般念道准备回去,可就在这时,赵悬弓远远的看到校场边缘的穹庐前,冒顿的黑骏正被一个从人牵著。
马儿在那,冒顿一定也在那。赵悬弓未假思索就跟了过去,走近才发现那帐房前还有两个武士守著。
这架势怎麽看都不简单,赵悬弓正迟疑要不要继续往前,谁知那守门的忽然大喝一声,提著刀就要冲过来拿他,赵悬弓吓了一跳,还来得及退就被人狠狠制住!
可能是守卫的呼声惊动了帐子里的人,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查看,来人显然是认得赵悬弓的,忙喝止了守卫又钻回帐房里,不久,冒顿便站到了赵悬弓面前。
阏氏 三十七
三日後,蹛林大会不期而至。
同样不期而至的,还有从南方来的一个人。
这日中午,整个单於庭都在为傍晚的祭祀忙碌著,鼙鼓忽然响了起来──赵悬弓与众人原本还以为是外敌进犯,但苏勒很快通知大家:是上次驾临茏城的“贵客”又回来了。
再会臧衍,赵悬弓难掩激动,本以为这辈子都难与这发小相遇的,谁知不过三月,竟然又在异地重逢。
“臧大哥……”看到风尘仆仆的臧衍,赵悬弓急忙迎了上去,对方见他也露出笑容,唤了声“悬弓”,便一把将其抱住。
两人寒暄一阵,赵悬弓便领了臧衍回自己帐房内洗濯,不久,单於听闻消息还遣人送上礼物,邀臧衍晚上祭祀之时同他一道观礼。
“茏城一别,不过数月,臧大哥为何此番又重返草原呢?”待无旁人时,赵悬弓这般问,但见臧衍摇著头,沈声道了句“一言难尽”,闷头喝了点酒才缓缓道来──
秦王崩後,中原很快就再度陷入兵燹,臧衍的父亲臧荼本是楚霸王项羽的麾下,後因倒戈了汉中王刘邦,为他打江山,在乱世之中几经沈浮,方才谋得“燕”这一安身立命之所。谁知刘邦称帝之後,竟有剪除项羽旧部的心思……臧荼心觉不妙,立时举旗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