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被子里依旧闹得火热,旗袍隔天就被丢进了换衣篓。
周六下午,周仁承带着周鸣前来拜访。四个大老爷们儿围坐在一起吃火锅,简袖清喜欢吃辣,但碍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全程只挑清汤里的菜,这举动让霍之璋理亏,斜过身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歉。
“钱钱呐,能不能给我几个签名啊!室友都等着呢!拜托拜托!”
周鸣某次不小心说漏嘴,让同学知道他和小钱钱认识,这些人便疯了一样掏出珍藏照请求帮忙签名,他推辞不过正在那儿纠结,周仁承却电话里随口替他问了问。简袖清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签完后获得周鸣拥抱X1,附赠一句夸奖:“女神真的很宠粉了!”
霍之璋凑过去瞅了瞅那些照片,女仆装、水手服、猫咪服应有尽有。有些时间太久远,简袖清可能刚满十八岁,小脸儿嫩的掐得出水。
他皱皱眉有些不爽。
周鸣多么机灵,察言观色就懂霍大老板内心感受如何,因此一杯茶喝完周仁承喊回家时,他也立马跟着起身,生怕下一秒对方就伸手来抢这些宝贝。
可不管男人怎么想,简袖清都是高兴的。因为今天算是正式见过他的朋友们,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说再一次被肯定。盘算几回,觉得似乎能提一下见钟毓的事情了。
但世事难料,还没等他开口,贾远皓便打了电话过来。
老爷子近两天情绪波动很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见见孙儿。十万火急地将霍之璋从A市召回,连云县最后收尾工作都来不及把关,一股脑全都交由陈卫明负责。
正好春季复试即将开始,简袖清没办法,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母亲。钟妈妈表示虽然可惜,但嘱咐他还是以考研为重。于是三月初的头几天,两人又带着所有行李赶回S市。
贾远皓路上有点堵车,赶到时简袖清刚从洗手间出来。看见那边男人朝他招手,便三两步小跑过去,却在准备上车时看到远处入口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之璋见男孩儿有所停顿,顺着目光望过去也觉得意外。
“他怎么会到S市呢?”
“你认识高局长?”简袖清爬上后座,扭头问他。
“高局长?那不是市重点办的高主任吗?”
简袖清霎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很不自在的笑了笑,像是有所隐瞒地回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再接话,把人送回奥林后直接驱车前往医院。
贾远皓刚停车熄火,就听见老板在后座凉凉地开口道:“A市高建中,以前在云县任职。他的全部资料,包括特殊手段能得到的信息,我都要。”
“明白。”
S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在顶楼,霍老爷子靠坐在床上,面前正放着一个黑色文件袋。站在旁边的张律师静默不语,等着对方做决定。
霍之璋敲开房门,迈进去第一步就看见了那叠资料。他站在门口叫了声“爷爷”,然后同样静默不打算上前。
霍老爷子抬手让张律师出去,几度张嘴又合上,最后只能苍凉地问出一句:“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些东西的?”
黑色文件袋里装着这些年男人搜罗的所有证据,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他用了四年的时间查明真相,却在得知害他父母双亡的人正是一脸和蔼的三叔时陡然止住。
别人都以为儿时那起车祸真的只是意外,是货车司机毒驾造成了四车连撞。可霍之璋却永远记得他后来在案件审理卷宗上看到的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安全气囊系统故障。
“担心您身体,怕您受不住打击,所以一直没说。”
这是霍老爷子一手带大的孙儿,能隐忍到将这种事情尘封近十年都不声张。
对于文件的可信度不用再怀疑,他早就安排人核实过,但要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面对自己儿子谋杀兄长这等事实,着实残酷。
黑色文件袋被翻来覆去的查看,霍老爷子手抖个不停。作为父亲、作为爷爷,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恨自己知晓地太晚,让一切没了回转的余地。
相对无言近一个钟头之后,老人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眼里还有泪花,抬头望着霍之璋时既有悲痛又有愧疚。
“爷爷就求你一件事,斯铭和斯妍是无辜的,能不能......能不能......”
“您安心养病吧。”
男人站在原地结束这个话题。他大致已经猜到老爷子是如何弄到这份文件的了。
本想等对方百年之后再开始的反扑计划,看来现下也没必要藏着了。
霍之璋叫护士过来照顾老人,自己转身下楼从医院开车回去。千思万绪堵在心间,十字路口处差点闯了红灯。
他心里有只魔鬼,在拼命的向他传递两个字:不能!
不能原谅三叔!不能放过他们一家!就算是八岁的霍斯妍也不例外!
仇恨和良知相互博弈,每一次仁慈都使男人都唾弃自己残忍,他内心的y-in暗无人可诉,这十几年都是如此。
简袖清夸他温柔,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对此霍之璋只能一笑了之,因为这话不对,他其实是个连孩子都想驱逐干净的暴徒。
第17章 山雨欲来
高建中四年前还只不过是云县安检局的一个副局长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升职比其他县级领导都快?
以及当初云县发生的那起重大安全生产事故,爆炸导致4死7伤,连县分管领导都被降职,安检局局长甚至被抓进去了,高建中居然丝毫不受影响?
这种种疑虑相互交织,会同简袖清脑海中的记忆,慢慢拼凑成一张巨网,他就站在正上方仔细辨认,似乎快要找到起点位置。
简随书在狱中自尽后,公开的罪名有三四条。除了他自愿承担的挪用专款这一项,更重要的便是这起安全事故也被罗列其中。也正是因此,他们家才会背上巨额债务,压着他整整三年拼死赚钱却不敢乱花一分。
有很多细节被遗忘了。
书记、县长都承诺过绝对会保住父亲,为什么临时出差错?这种大事,领导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食言,否则失了信誉下次再有难就没人愿意站出来挡刀了。
安全事故主要负责人都明确的情况下,为什么要画蛇添足的将连带责任强加到父亲身上?在整个案件里,高建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还有,他是如何逍遥法外,平步青云,稳稳当当坐上市重点办主任这个位置的?
简袖清越想越觉得煎熬,回到奥林后首先打开电脑,在A市官网上搜索,确定公开信息栏上那张熟悉的脸就是高副局长。无名小卒一步登天,让他不得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背后的故事。
可所有的猜想都缺证据。A市太远了,涉及到的人物也太高了,他根本无法接近。
被这种无力感束缚太久,他甚至想过背水一战,就算是参加国考让自己重新走上父亲的老路都在所不惜!
好在霍之璋回家后的一席话将他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解救了出来。
男人抱着他睡觉时情绪也不高,简袖清贴近他的胳膊问:“是爷爷身体又不好了吗?”
“不是,别瞎担心。这段时间公司里可能比较忙,我晚上加班也不定。你顾好自己,别乱跑就行。安心准备下周的复试,考研才是你最该关心的事。”
怀里的人沉默良久,最后点点头:“嗯。”
他思维出现偏差了。
这些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和母亲一起远离过去种种,开始新生活吗?差一点就陷入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简袖清抱紧男人,迫切的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幸好,幸好有人拉扯一把。
贾远皓将这么多年霍以耀落下的把柄全都梳理好后交给了霍之璋,他看着办公桌后面表情严肃的男人似乎能感觉到山雨欲来的气息。
既然霍老爷子都已经摊牌,那么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只不过考虑到现在A市平台推广运行一事迫在眉睫,具体的行动还得往后顺延,也正好给老爷子更多时间来权衡。
霍之璋内心其实非常摇摆不定。
养育之恩怎么都忘不了,况且当年的事对方是真不知情,扪心自问爷爷对他也是悉心培养,在一众孙儿里称得上偏爱。这一回,不论是气坏了老爷子的身体,还是最终兵戎相见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两回男人都没接,他合上文件夹还给助理,按了按眉心道:“先慢慢把他手里的实权收回来吧。三叔这些年管着鸿图的人事和行政,私下里塞了多少人进来又拦了多少合作申请他自己心里清楚。打Cao惊蛇,让他好好算算剩下的时日。”
贾远皓点头应下:“霍以辉那边要动手吗?”
“不用,鸿图内部的事等到A市那边接洽完毕再说,这种时候让外人看笑话多不好,”他仰后靠上椅背,双手交握道:“霍良俊干的那些脏事儿随便挑两件扔给他,够他十天半个月不露面了。”
陈卫明周四下午打了电话过来说云县平台运行不错,再有两天就能正式验收。A市那边开始走动关系了,顺利的话三月下旬开始推广。
霍之璋这两天都驻扎在公司,就算晚上回去一般也都过了十二点。霍以耀可能已经有所察觉,听说正在将手底下的所有资金往外转。三婶到公司几回都被贾远皓挡在外面,霍斯妍跟着母亲完全不懂发生何事。
霍良俊被堵得难受,甚至打了电话过来朝他破口大骂,霍之璋淡定地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会议桌上。公司一群干事禁言不语,霍以辉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之后愤然离席。
简袖清周五早上七点去学校准备复试,面试环节接连答了两三个专业问题老师们表情都还不错。回家后本想放松一番,却在电视上看到了高建中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