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游凯风他一个不要脸。”李鸢转过头来:“他一个人不要脸够我们一个班使。”
彭小满冲他比了个拇指,侧过头直乐。
彭小满是小个儿,是瘦,是看着身手矫健大概能跟个峨眉山的猴儿似的漫野乱蹿。可长得矫健不代表他真矫健啊,徒生一副上山下海逮鱼摸虾的好身子,实则是个弱柳扶风小官人的命。上树完完全全是生命里未点亮技能,一头懵。几个个头超一米八的男生过来把他原地一围,彭小满虚lū 了把压根儿没有的袖子,登时觉得天都暗了,乌云蔽日的。
“你等等踩着我和李鸢的肩,我们俩把你架上去成吧?”缑钟齐摘了黑框镜往前襟的兜里一塞,狭长挑高的凤眼乍现,“陆清远和游凯风在底下扶着你,你小心上,没事儿的。”
彭小满舔舔嘴巴,不置可否。
李鸢转了转肩膀,“摘下面的就够了,速战速决,再上面的地方太高你别上。”
彭小满心虚依旧:“我可能上去就不敢动了诶……”
“哎哟你别心里头七上八下磨磨唧唧的了!真的,有谱。”游凯风一拍树干:“我就这么跟你说,上树不比你上床费劲儿,保你上一次就爱上这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都是朕的,这种感觉是么?”彭小满听了挑眉一乐。
“那必须,我们底下这么多茶水小弟供你指使呢,要不是超重我能让你登这个基?”游凯风一挥手,“来来来别耽误时间啊,等等打铃了人就多了,快快快,上上上!”
赶鸭子上架,一点人权都没有。
枇杷树细枝末叶不多,如盖的顶冠之下,是根光溜溜,差不多游凯风腰粗的主干。彭小满轻如小j-i崽儿,李鸢和缑钟齐半蹲把他驮在两人的分别的左肩与右肩中间,再直腰往上一抬,觉得还没扛了个书包沉。彭小满像坐了台人r_ou_观光机,底下的两座垫脚石刚直起身,他就几乎伸手能触到树上的枇杷果了。颤颤巍巍地小心往下一瞥,就是众人乌黑干净的发顶,和一点儿星白的头皮——心说君临天下不假,游凯风诚不欺我。
“左边那个枝子,粗的那个,你手勾住。”陆清远手扶着彭小满的脚腕,在底下仰头做着场面调度,喉结一上一下地升降:“脚蹬树,别拿前脚掌,用脚心。”
彭小满不跑步,则穿的是双用以拗造型的白色板鞋,好看则矣,就是摩擦阻力太小,不怎么抓地。自然,也不怎么抓树。
“我去出溜滑!”本以为简单,可彭小满一蹬便往下一蹿,一蹬便往下一蹿,原地攀着死活使不上力气,“不行不行不行。”
“你使劲儿啊,用力蹬!频率快一点不就上去了?”
“我使了啊!”彭小满低头冲游凯风费力道,“我游哥!真的我连我牙花子和汗毛孔都在使劲儿了!”
“噗。”李鸢一声破功,额贴着树干笑得肩膀直颤,彭小满当即身形不稳,眼瞅要落地,连忙松开抓树的右手下意识把李鸢下巴牢牢一勾,“我Cao吓死我了,李少侠你是天下根基敬业点儿成不成?!”
“你少说话,认真爬。”李鸢一边忍住不笑,一边抬手托着彭小满屁股往上举高一抬,“别一会儿抖一个包袱的。”
“哎你别——”打算说你别掐我屁股。
“闭嘴往上蹬,我举到这份上你再上不去就是没小脑了。”
“那你再再再再稍微高一点点儿……”
“来。”李鸢侧头冲缑钟齐使了个眼色,“搭把手。”
“一二三,走你。”
“我——槽!”
彭小满觉得自己压根儿就不是爬上去的,是生给人当小j-i仔儿抡圆了给撂上去的。抛石机么。
枇杷树上果子生的密了,竟一时给了人丹桂的错觉。果子攒成串儿,就像桂树上星星点点的花蕊聚集成的精致一团。枇杷叶宽,且边缘圆钝,则给人泰和敦厚的好印象。彭小满跪在高处的枝上,抿嘴,小心揪了一把近的:“扔了啊!”
设备齐全。周以庆和一帮女生在底下展开几张过期校报,在地上铺平一圈儿后仰头,俱是清灵灵的小细嗓子:“你丢吧!小心点儿别摔啦!”
噼里啪啦抛一地澄黄的果子,生着细绒绒的小白毛,抖一抖,就精灵似的浮漾在鹭洲s-hi润的空气里,叶子也窸窸窣窣地被风吹响。苏起弓腰拣了个小的,剥了果皮送往嘴里矜持一嘬,咽了一口便弯着眼睛笑起来道,特别甜。
那还算这波不亏。彭小满稍敞开了胆儿,一面摘果子往下丢,一面屏息凝神,猫腰踱步往更高处的枝丫上小心地攀。李鸢怕他真摔,在底下仰头看着,从他这个角度望去,无意,看得清他宽大T恤里的平坦近乎凹陷的肚子,和隐约的,整饬分明的肋骨。
李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他觉得每一个男孩子,其实总要经历这么一个特别“瘦”的阶段。
身量只是一说。单薄的骨架身板,瘦长纤细的四肢,偶然夜里关节还会生长得痛痒难捱。伏案念书过久而有些微佝的背,掐不出二两的r_ou_,像页能随风上青云的风筝,灵魂不重,感觉哪儿都能去。像终日下肚的能量和卡路里一点儿不剩,全孵成了脑子里的不拘无束,天马行空。直至天色微变,风吹雨淋,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破灭了,沉淀了,人才破土的笋似的逐日拔高,结实,且如噎的被动沉默,被动收敛地暗自吞咽起来。
李鸢觉得自己是跳过“瘦”这个阶段的,一早东西就被杵破了,稀碎;可吞咽这个动作又有限于阅历与眼界,无法自控纯熟。混沌无知已经不算了,世故也不是,更多的,该是特别矫糅的无限怅惘。
“梆。”
打断思绪,李鸢一拂额头,朝上头翻飞个小白眼,“妈的你故意的吧?”一手接住掉在衣服里的那颗滚圆的枇杷。
“对不起对不起。”
彭小满牢牢攀着树枝笑。枇杷叶笼在脸旁,把他的面庞分隔出y-in的一片,亮的一片;眼睛一弯,他新月形的眼皮褶子则一齐弯成一勾精致的下弦月,嘴边淤青未散,视线不由自主地落上去,发现他甚至还有枚不大明显的小小虎牙,“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李鸢看他双手合十佯装诚恳道歉的模样,叹气,啧嘴:“怕还不扶稳,能别胆子一大就干悬事儿行么?”
“兄弟们!!”
戛然,老远处传来一声着急忙慌的高喊,仿若吹响嘹亮的革命号角:“撤撤撤!那几对儿傻`逼他妈绝了去把门卫室保安招来了!赶紧下来走!”
游凯风蹲地上,嘴里含着一个,手里剥着一个,撇眉歪嘴笑嘻嘻地递了一个新鲜的给来人道:“何大爷啊?何大爷来怕什么?抽烟我都分他一根抽呢。哎来尝一个,甜。”
周以庆抖了抖沉甸甸一满袋的枇杷,摘出了里头的两片叶子丢掉,“他来了咱们分何大爷点儿呗,他小孙女儿不常来玩儿么?”
“甜你妹甜。”报信儿的拿起果子往游凯风脑门上一丢:“姓胡的那个!上回y-in你和李鸢的那个!”
姓胡的名牌上写着胡八一,八成也是建军节出生,和某知名盗墓小说男主角同名同姓。人高马大圆寸头不提,更是八字眉重汗毛,一脸凶煞门神相,是个吃硬不吃软,贼拉爱在学生背后搞小动作的主。从老城工业园那边儿辞了工作聘上了鹭高门卫,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老人家一把烈烈三味真火直接燎到了眉毛上,碰上个衣装笔挺拎公文包的就点头趋奉,恨不能替人把车舔干净了再给送出校门去。碰上学生就不给好脸净拿鼻孔看人。
他没来之前,门卫室校规违反考勤表不过寥寥几页,他来了半月就给记的密密麻麻不算,还又另印了一本崭新的,什么迟到早退骂人吃东西踩Cao坪不穿校服,该管的不该管的他老人家全包了。成天瞪着俩电子眼紧盯着学生不放,净想抓个大的。
李鸢和游凯风那次被老班逮着抽烟,着实是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手都没敢往兜里摸过,下课就被老班提溜起来一头雾水地老实站着,当全班面儿翻出了烟盒火机。往桌面上一撂,证据确凿。所谓抓贼拿脏捉j-ian在床,俩人好歹不是嘴里叼着给逮了个正着,外加李鸢尖子生自带光环护体,都没给多罚,也没告诉家长。、
可游凯风就想不明白了,谁他妈嘴那么欠呢搁外头吧吧地说?
做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呢?
隔天缑钟齐在食堂打了饭,坐对面,冲俩人比了个檐帽,撇眉撇成了一个八字,推了把眼镜似笑非笑道,“听人说是在校门口看见你俩裤兜里的烟盒形状了,直接告诉教导主任了,主任又来告诉老班了。”
哎我`cao`你大爷。一天天儿手伸那么老长是能让你当副校长怎么的?就是把鹭高学生一个个查个底儿掉你一个月也就只能拿两千五。
游凯风当时就把勺子一丢,差点儿掀了饭盘。
第7章
“哎哟我正瞅着找不到机会ga-ng他呢!”游凯风把嘴里硕大地枇杷核“噗嗤”一啐,勾着来人脖子佯装大头地往前走:“走!陪哥会会他去。”
“ga-ng你个叼啊!”陆清远飞过去在他屁股上顶了一脚,拽着他衣领子往回扯:“赶紧收拾!”
游凯风侧身一闪,看众人纷纷捡起了一地纷乱,点货销赃,收拾犯罪现场,眼瞅着下一秒就要脚底抹油撒丫子跑了,“哎你们这就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