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初定一定神,抬头看着岚的双眼,郑重道:“是。”
岚心中一动,不觉冲上前来紧紧将慕容初抱在怀中。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你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要将我和宏拉在一起,是不是?”
慕容初瞬间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许久,才开口道:“岚,你只是在可怜我。你爱的并不是我。我希望你可以看透你的心,然后好好对待哥哥。他才是你的良人。”
岚茫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些空洞,像山间空茫而寂静的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你凭什么说我爱得不是你?”
慕容初怆然不已,心中无奈口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绵湿衣衫。沉默半晌,慕容初才轻声叹息道:“若是被人真心实意喜欢着,那种浓烈的爱意是不会感觉不到的。岚,你明白吗?”
慕容初缓缓抬头,却见一个人独自撑着伞远远立在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了大雪,再回首看时已经白茫茫一片。那人神色寂寞,身影孤清立在那里,仿佛时光都在此刻凝住了。
第九十八章:东风寒似夜来些
慕容初茫然开口,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也不知慕容宏是何时来的,这样清减的打扮,一看之下便知是担心慕容初的身子,急急赶过来的。刚才那一幕骤然落入他眼中,自然是伤心的吧?慕容初待要开口请他进来,慕容宏早已冷冷转身疾步去了。
慕容初脑中一凉,知道不对,忙推开拓跋岚道:“哥哥走了。你快去追他。”
拓跋岚回转过身,慕容宏已经不见了身影。他的目光在慕容初焦急的脸上略一流连,歉然道:“我去追他!”
慕容初双手撑着床沿,神色既欢喜有悲伤,“岚,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皇甫容回来见岚已经不再了,笑意殷殷向慕容初道:“岚公子怎么不见了?”
慕容初往床上一歪,施施然道:“回宫去了。”
皇甫容的脸上有微微的失落之意,却只把目光放在慕容初的身上,似乎有些出神,“凤凰,你刚刚唤我的那句‘容郎’可是真心的?”
慕容初的脸色微微一滞,复又浅笑道:“不是你叫我唤你‘容郎’的吗?”
“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个。”皇甫容的眸中情深盎然,说话的语气却有一点小心和犹豫。
慕容初眼神一动,默默片刻,道:“你我既已做了夫妻,我这样唤你自然是真心的。”皇甫容的心中酸涩不已,面上的肌肉倏然抖动,似是为了报复慕容初的淡薄,他冷冷开口道:“前些日子,泽国来了一对使节向皇上提出和议了。皇上和我都很为难。”
冬日来得这样快,窗外风寂静,飞雪也是无声的,只闻得室内爆碳的声音啪啪作响。
慕容初闻言先是一喜,漆黑的眸子中攒起清亮的光束,然而只是一瞬便被当头淋了一盆冰水一般又冷寂了下来,“赫连叡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让你们这样为难?是让皇兄让出皇位,还是从此容国要改国号?”
皇甫容顿了顿,神情犀利而冰冷,苦涩道:“到底曾经是他的枕边人,对于他的脾性,你还是了解的!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容国这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肉。”
见皇甫容提如此嘲弄,慕容初顿时有些恼怒,凄然看着皇甫容,苦笑道:“我曾经是他的枕边人,你不是一早便知道的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出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来。当初,我并未要你娶我!”
慕容初笑得凄苦,那沉重的忧伤仿若被露水沾湿了洁白羽毛的鸟翅,沉沉地抬不起来。见慕容初动怒,皇甫容这才回过神来。当时是一时被慕容初的漠然气极,也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那些话来,现在看见慕容初气得脸色刷白,心中又不由升起一股怜惜之意。
皇甫容伸手搂住慕容初,轻声安抚,“对不起,是我一时气极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你不知道你的那句‘容郎’对我有多重要。我实在是受不了你刚刚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和你说话了,原谅我。”
慕容初默默叹了一口气,问道:“赫连叡到底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皇兄是怎么想的?如今虽是敌强我弱,但是我们也并非没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帝都外围地势险峻,多河流江之,易守难攻。泽国军队虽是骁勇善战,但是在容国时间一长,水土不服,粮草供给,样样都是问题。再说泽国倾君出城,难保不是后方空虚,若虚境之中的其他势力乘虚而入,泽国便有灭国的危险。想来这些也都在赫连叡的考虑之列,所以他才会在站了上风之初,便派遣使节来议和。”
皇甫容一手拖住慕容初的手,一边浅笑道:“先皇果然独具慧眼!我们容国的‘小诸葛’果然是名副其实。这些日子,你总是神色淡淡,每日只在府中吟诗作画,不想对外界的局势竟分析的这样透彻。”
慕容初挣开皇甫容的手,微微皱眉道:“到现在你还要回避我的问题?”此话一出,慕容初的脑海中陡然生出一个让人心惊的想法,他的双眸直直看着皇甫容,逼问道:“那不成赫连叡提出的条件和我有关?”
皇甫容浑身一震,旋即尴尬一笑道:“你说哪里的话?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关你的事情,只是赫连叡的条件有些苛刻,在皇上和我看来实在是狮子大开口,所有才犹豫起来。真的不关你的事。”
慕容初心情沉重,仿佛落索的枯叶一般,“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皇甫容含笑为慕容初掩了掩被子,道:“你也知道你的性子,什么事情听在耳里总要在心里思虑再三。我是怕你知道以后想得太多,于你的养病不利。”慕容初扬一扬唇,浅笑道:“我的身体已是这样。若容国有个好歹,我可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还说什么养病不养病的。你倒是快告诉我,我还安心些。”
皇甫容闻言心下先一沉,神色凝重道:“赫连叡他要容国彻除国号,改为泽国的一个州郡,容国皇室成员和重臣全部迁往泽国帝都居住。从此不能再以容国臣民自居。”
皇甫容说得极缓,一字一句如同针一般扎在慕容初的心上。他本以为赫连叡会看在自己的面上对容国从宽相待,不想一切皆是自作多情。赫连叡他是想要容国从虚境里消失!就像以前那些被他的铁骥征服的小国家一样。百姓从此沦为泽国的贱民或奴隶,皇室成员在泽国的脸色之下苟延残喘。没有人会记得曾经虚境里还有过那么一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