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则自然不会为这么点小事下沈湛的面子。
他抽出口袋中的丝质方巾垫在沈湛的手心,将两颗籽吐在了他的掌心。
周遭的看客顿时:“……”
离得最近的财政厅长暗道,这位南郊别墅的二姨太岂止是得宠,根本就是宠上天了,连手都舍不得弄脏一点……
沈湛接了籽,倾身将剩余的柑橘以及帕子放到桌上,直起腰的那一刻,向周遭的看客扫了一眼,前一刻还含情脉脉的秋水目瞬间锋利起来,几位方才多看了陆正则几眼的名媛,更是得了沈湛的格外关照。
沈湛宣告完主权,手重新挽上陆正则的胳膊,将一个志骄意满,占有欲十足的二姨太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三小姐坐在不远处,悄悄地向沈湛竖了个大拇指。
因沈湛冒充了陆府的“二姨太”,所以散场的时候他留到了最后。临别时,赵三小姐对他道:“以后你有事或是空闲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通报的时候说是南郊别墅的我就明白了。”说完,她当着陆正则的面将沈湛拉到一边,悄声道,“舞会上我同你说的事,千万别让慎初知道了,他一定会跟我板面孔。”
沈湛道:“您放心,我明白的。”
陆正则跟着沈湛一道回了南郊的别墅,回去以后陆正则就将陆简明叫进书房,兄弟俩不知说了什么,翌日陆简明就被卷着铺盖走人了。临走时用一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懊悔表情看沈湛。
陆简明搬走后,日子如旧,沈湛惦记着赵三小姐的话,心中纠结不已。原则上来讲,怀表是陆正则的私物,沈湛不该擅动,但赵三小姐的话让他心动了。陆正则不可能四处宣扬自己的念想,沈湛想报恩,就得先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最后,欲望战胜了原则。
这日傍晚,陆正则回了别墅,沈湛准备好晚餐三人一同坐在餐桌前用餐。中途的时候,赵副官进来了,说是有紧急军务报告,两人就上书房去了。
自从沈湛决定凭自己的记忆认出陆正则后,陆正则便不在别墅内佩戴怀表,平时都装在军装口袋中。沈湛谨慎地往二楼的书房看了一眼,压下心中的罪恶感,将手探入了军装口袋。
怀表就在口袋中。
沈湛掏出那只金色的怀表,“啪”地一声打开了,平淡无奇的表盘与表针,不平凡的是……表盖背后放着一张照片。
第十六章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看材质似乎是张报纸,边缘已然模糊,照片上的面容却依然清晰。
是位佳人。
仙姿玉色,双瞳剪水,浑似姑s_h_è 真人。
纵是沈湛见惯了俊男美女,仍觉惊艳。一位能令陆正则珍藏多年的人物,自然不能是泛泛之辈。
沈湛悄声朝正在餐桌前吃饭的端午招呼:“端午,你过来帮我瞧瞧,照片上的人你认不认得?”
端午早就好奇沈湛在做什么了,闻言就跑到沈湛面前,往他手中的怀表上看。这一看,原本兴致勃勃的脸顿时僵住了。
沈湛问:“怎么了?照片上的人你认得?”
端午木然地点了点头。
沈湛来了兴致:“是谁?”
端午木着脸道:“师父。”
沈湛无奈道:“我问你照片上的人是谁,不是让你叫我。”
端午欲哭无泪地道:“我说照片上的人就是师父你啊……”
“……”
沈湛默了一会,难以置信地道:“你再说一遍,照片上的人是谁?”
端午重复道:“照片上的人就是师父你!我记得很清楚,这张照片是登在《申报》上的,是师父你唯一一张穿着便服上的报纸。”
端午道出的这件真相太惊人,如同在沈湛的脑海中投下一颗雷,“轰“地一声炸开了。
一张贴身收藏数年的照片,个中代表的含义,饶是沈湛再迟钝,也该明白了。许多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何赵三小姐说只要他要是有心,陆正则这念想就能成。因为这份念想的根源就是他,只有他成全,这份念想才能成。
沈湛心中正乱成一团,楼上传来了动静,他急忙将怀表重新塞回口袋,拉着端午回到餐桌前。
赵副官报告完军务就离开了,陆正则回到餐桌前继续用餐。沈湛心里乱,时不时用自己觉得不着痕迹,实则火辣辣的眼神看陆正则。
几分钟后,陆正则停箸望向沈湛:“怎么了?”
沈湛瞬间心如鹿撞,面上渐渐泛红,强自镇定道:“没事,吃饭。”
当天晚上,沈湛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端午一早就提醒过他,陆正则可能对他存有别样的心思,但他未曾上心过。他心底里觉得,陆正则真对他有心思,同在一个屋檐下数月,怎么可能没半点逾越?就是再耐心的狼也该伸出利爪了。
沈湛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倘若陆正则喜欢他就跟戏迷一样,那收藏他照片数年的事也不是不能解释。
陆正则对他,究竟是何种喜欢呢?
沈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晌,窗外突然下起暴雨,电闪雷鸣,隔着厚厚的窗帘都能看见亮如白昼的闪电以及轰隆隆的雷声。
沈湛灵光一现,抱着枕头下床了。
不久,陆正则的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屋内的人很快起身,打开了房门,沈湛抱着漂亮的绣花枕头站在门外,单薄的睡衣使得他瑟瑟发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那个……我怕打雷,我能跟你一块睡么?”
陆正则未作犹豫就侧过身,让沈湛进屋了。沈湛来的时候就抱了一只枕头,床上只有一条被子,他理所当然地钻进了陆正则的被窝,被窝内残留着陆正则的余温,钻进去暖融融的。
陆正则见沈湛躺好,关掉床头灯,掀开被子一同躺了进去。
沈湛睡觉喜欢侧着睡,觉得冷时就会卷成一团,他面朝陆正则躺在床上,心里“砰砰”乱跳。今晚他使的这招叫“欲擒故纵”,倘若陆正则真对他有旁的心思,无论平时有多规矩,夜半三更总会情不自禁。一旦陆正则动了,就证明了他的猜想非虚,若是不动,既洗清了误会,又避免了尴尬,一举两得。
沈湛心中既紧张又期待,难耐地翻了几个身,就在他又一次翻身背对陆正则的时候,对方突然出手了,侧身将手伸向了他。
沈湛的心情用震惊不足以形容,他以为陆正则至少得等他“睡着了”才出手,轻薄的程度也就是亲亲小嘴摸摸小脸,谁料他明显还醒着,陆正则就出手了。倘若陆正则真要对他做点什么,他岂不是自投罗网,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他?
沈湛双目紧闭,浑身僵硬,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却听一道声音在耳边道:“别怕。”紧接着,他的两只耳朵就被人捂住了。
轰隆的雷声顿时被隔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沈湛:“……”
他的一颗心提那么高,就这样被人轻轻放下了?
沈湛难以置信地翻了个身面朝陆正则,陆正则只是随着他的动作调整了手的位置。
一切回到了起点。
陆正则究竟喜不喜欢他?
沈湛被陆正则捂住了耳朵,不能随意翻身,一直纠结到外边的雷雨声都停了,才迷迷糊糊地要坠入梦乡。就在即将坠入梦乡的那一刻,陆正则轻轻地动了,他松开捂着沈湛耳朵的那只右手,以一种非常亲密的姿势搂住了沈湛的背。
沈湛瞬间就清醒了,他感觉到陆正则在他身上微微施了一些力,将他仰面放在了床上,紧接着那只被他压在脑袋下的左手就抽离了。
……
又想多了。
沈湛等着陆正则躺好后继续睡,谁料陆正则并未立即离开,他撑在沈湛的上方,许久都没有动静。屋外的电闪雷鸣早已停了,屋内漆黑一片,即使离得再近,也只能隐约看个轮廓。沈湛感觉到陆正则的呼吸拂在脸上,痒痒的,却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沈湛忍不住想翻个身的时候,面颊突然被人轻轻地抚了一下。
从面颊到鬓角,像是一条绢子从脸上扫过,称不上冒犯,却令沈湛怦然心动,耳尖红了,脸上也烧起来了。
他从未被人这样触碰过脸,纵然在戏台上也没有,小心翼翼,却又万般柔情,再高明的角儿都演不出这样的手段。
沈湛确认了一件事:陆正则喜欢他。
陆正则的人品毋庸置疑,只要沈湛说个“不”字,就绝不会勉强。
那沈湛呢?
是该佯装不知,明确拒绝,亦或试着接受?
沈湛心中乱成一团,不知折腾到何时才入睡,翌日早上理所当然地醒不来,是陆正则小心翼翼地挪他的手,他感觉到动静才醒了。
沈湛睁开眼,睡意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陆正则道:“困就再睡会。”
沈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动动腿准备伸个懒腰时,发觉自己腿就搭在陆正则的腿上,昨晚的记忆被唤醒。
他看了陆正则一眼,迅速把自己的腿收了回来。
陆正则获得自由后,起身换衣服。沈湛也准备起了,可他想起一件事,昨晚他是穿着睡衣来的,衣服都放在自己屋子,如今天气虽然渐渐回温,但夜里和清晨仍是十分寒冷,他抱着被子坐起身,有些舍不得离开暖和的被子回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