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白柳气的发抖,袖口一颤甩出几条小蛇,掉在地上摔成了八半。毓白柳不自觉“咦”了一声,她明明记得刚刚准备的是可以幻化为巨蟒的活的蛊兽,怎么出来的却是死绝了的?
“嘻嘻……”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哈哈……”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呵呵……”一个老者的声音。
三种声音,哦,不,仔细听听还有更多,更多。至少有上百种。上百种来源叵测的声音诡异的回响在这间黑洞洞的客厅里,毓白柳不禁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冷冰冰的墙壁为止——她明明没有听到门窗开启的声音。
【十五 毒嵘】
“咣当咣当,叮叮咚咚……”量仁自从那一声颇有侠气的嘶喊之后也并没有从厨房现身,甚至厨房门都没有开,只是里面传出越来越凶悍的打斗搏杀声。
乘月乘风明明已经被她下蛊驱使着跳下楼去,洛苏天和逸生在她面前,那么量仁应该是只有一个人在厨房,他在和谁争斗?!毓白柳嘴唇发青,汗流浃背。她隐约看见洛苏天身旁不足咫尺的窗台上有一只手显现。
毓白柳嘴唇发青,汗流浃背。她隐约看见洛苏天身旁不足咫尺的窗台上有一只孩子的手艰难的爬上来,进而是两只,再往后是一个人摔的血肉模糊的脸。轮廓颇为熟悉。
——乘月!!是乘月!!!!!
逸生此刻也看见了他,愣了一下,但还是手疾眼快的抢在毓白柳动手之前把他拉了上来。
“咣当咣当,锵锵锵……”量仁还在厨房翻天覆地的作战,谁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和谁干架,但能肯定的是量仁必然还在厨房。既然不是量仁作怪,也不是洛苏天或者逸生,那么……果然是乘月?
“啊啊!!鬼呀!!”毓白柳尖声惊叫起来,她本不是个胆怯之人,可惜这次害人在前,心虚留后,加上乘月是生生拖着病体从楼底爬上九层窗台的,完全超出了毓白柳之前对乘月的了解,这才使老太太的心理防线瞬间决堤崩坝。
偏偏还有插曲不断。
“嘻嘻……她也怕鬼?”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哈哈……她是个人,是人都怕鬼。”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呵呵……不对不对,人怕鬼是因为心里住着鬼。”一个老者的声音。
“爷爷说的对。”
“爷爷这个人心里住的什么鬼?”
“贪心鬼。”
……上百种声音混杂一起,菜市场一样的热闹。可在毓白柳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嘈杂。她终于想起自己是在阴阳者的地盘上,是在周围聚集了数不清的鬼怪的阴阳交界之地,阴阳者只居住在这种日不明,月不亮的天地界限混沌处,这里的鬼怪不是来求阴阳者办事的,就是和他有交易的,反正统一会站在逸生的一边是肯定的。
毓白柳没有正式接触过鬼,唐小霸只算个被魂附身的寄居体;而自打她来到逸生这里以后,几天来,确实还没有一个鬼登门。她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起,恐怕鬼觉敏锐,那时已经开始觉察甚至防范起她了吧。
毓白柳头痛欲裂,她本以为洛苏天和逸生毫无法力,应该是手到擒来,谁知竟麻痹大意的忽略了这楼里深居不出的另外一股力量。一股因为经历过色彩斑斓的人生而淬炼的信念更为纯粹执着的鬼族,他们除了拜托阴阳者的事勉强能算作弱点以外,根本全是无懈可击的战士。
死亡都经历过,还会惧怕什么?还会有什么能打倒他们?
也许有,但是毓白柳不知道,她一辈子精力都用来对付人了。现在才想起人类居处不过是大千世界一小块地方,现在才想起寰宇博大,哪里只会存在一种孤伶伶的生命形式?现在才想起人类所需的生命条件也并非别的种族一样需要,现在才想起曾偷入唐家偷窥《毒典》开篇的第一句——“世间之毒,无最之分。天外有天,界外有界。”毓白柳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她没时间后悔,乘月已经扑来。
浑身血渍,遍体鳞伤的乘月,一条腿可能是因为骨折导致有些畸形的乘月,依旧十岁孩童矮小纤弱的乘月,通红着双眼,愤怒如小狮子一样扑将过来!!
毓白柳急忙迎上前去,一雾白烟袖中喷出,这是用苗疆的断肠草制成的粉末,剧毒无比,吸入一点点就能摧心裂肝,血枯而亡。连逸生都听闻过它的烈性。显而易见,毓白柳下了狠手。对于乘月,对于乘风,这些用不着的棋子,她宁可选择毁掉也不给他们留条生路。
而乘月,不可能不懂这剧毒威力的乘月,却没有躲。耳边嗖嗖闪过逸生和洛苏天不约而同的呼喝制止,眼睛已经受到白雾侵蚀,随风飞落点点血渍。但仍然速度快如闪电,身形灵动的朝老太太杀过来。
毓白柳这时才有些胆怯,她从未见过抱着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的乘月,她更未想过要和自己废弃的一颗棋子同归于尽。老太太赶紧避闪,但终究慢了一步,被乘月一扑倒地。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漏了个窟窿。
“你……”老太太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就一命呜呼了。反倒是乘月,一反柔弱常态,疯子一样死死的掐住毓白柳的脖子,几乎要把她的头用手生生的勒下来:“还我乘风来!!!”
洛苏天急忙提醒逸生去拦阻,这样下去,说不定乘月会真的疯掉。逸生本来恨毓白柳恨的只想她再多死几遍,所以刚刚乘月经过自己身畔时并未出手拉住。可听到洛苏天呼唤,他心里千百个不愿也还是走上前去:“逝者已矣,乘月,先救你自己,别让乘风死不瞑目。”
乘月好像根本没听见,依旧在摇晃着老太太的尸首嘶叫着:“我们把你当妈一样孝敬,我们这样敬重你,你却这样对待我们!!毓白柳!!你这个混账老太婆,你还我的乘风来,还我弟弟命来!否则天上地下别想我会放过你!!!”
厨房的门吱呀呀的开了,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一看就是大战了一场的量仁拖着两条千斤沉的腿,瞠目结舌的走进客厅,一览沉默的逸生,乍现的模糊的一团灵魂,背对自己动作诡异的乘月,和一具逐渐僵硬但还瞪着双眼的老太太的尸体:“这……出什么事了?乘风哪儿去了?”
乘月嗓子已经快喊哑了,人几近崩溃,忽然又被无知无觉的量仁挑起心底那根刺,顿时泪如雨下,哀伤随之泄洪:“乘风……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