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生和洛苏天同时低下头去,悲伤不言而喻。
量仁却没听懂,没听懂自然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们,吵架了吗?他不是一向最疼你的吗?这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掐自己的妈?……”
乘月这才回过头来,朝向他,量仁看了他一眼,立刻吓得周身血液倒流,禁不住失声尖叫,还好他两只手本能的堵住了嘴。
此时他面前的这张脸,早已被腐蚀到皮黑肉灼、白骨裸露的程度,半边已经变成骷髅,空留了个圆滚滚的眼球在眼眶里转。而那眼球也在汩汩流血,好像流泪。
“也许你说的对,我该去拯救自己。”若不是出自这张可怕的脸的声音的的确确是乘月的,量仁一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做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梦。乘月这话却是说给逸生的。只见他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拖着自己骨折的腿进了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逸生,到底怎么回事?我要你占卜。”量仁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呆了好久,忽然开口,“我是委托人,有什么后果会报应到我身上的,你只要说就可以。”
逸生阖上双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十指拢起,又松开,左手食指点在拇指上:“我们发现的太晚了,而他们比我们还要迟。是直到被体内隐藏的蛊驱使着去跳楼时才明白是被毓白柳控制了,乘风跳下去的时候,身体撞到了墙壁,无意中使蛊脱离体内,他摆脱了控制,第一件事就是把同时坠落的乘月抱在怀里,利用自己做肉垫,换回了乘月一条命。而乘月在摔到楼底之后,体内的蛊因为完成任务枯萎了,他拼着意志力拖着残体从一楼一层一层的爬上来,要和毓白柳同归于尽……”
量仁蓦地“哎呀”了一声,一步窜到卧室门口,用身体去撞门:“乘月你给我出来!!死算什么英雄好汉,谁不会死啊?!乘月你给我出来,别让毓白柳那个奸老太婆看你笑话啊!”
卧室的门从里面徐徐打开,乘月手里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慢慢的蹭出来,他的腿还是进去时候的模样,没有正骨,没有上夹板,甚至没有剪开衣服露出伤口。而他的脸更是惨不忍睹,几乎已经完全被腐蚀成骨骼,可他却在笑,那个原本长着一双薄唇,能说刁钻刻薄要人命的话的地方,如今黑洞洞的,只有边上残余的一点点炭黑色的肌肉微微向上挑着,乍看上去,真的是在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的是逸生一直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那团不明来历的灵魂。
“洛苏天。”
“洛苏天?嗯,好名字,”乘月忽然蹲下身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自己挨着旁边的墙角坐下,又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个送你。”
“啊?送他?”逸生和量仁难得一致的同时好奇开问。
但乘月不回答,他的头已经扎下肩膀,耷拉在一边,好像筋疲力竭。
【十六 卜签】
乘月不回答,他的头已经扎下肩膀,耷拉在一边,好像筋疲力竭。
量仁和逸生对视了一眼,走上来摸了摸乘月的手臂,上面的血早就干了。
“他太累了,该睡会儿了。”量仁假装若无其事的说着,全然不觉自己已经哽咽,“怎么睡在地板上呢?笨小孩。”伸手,毫不费力的将乘月完全抱住,向卧室走去,量仁絮絮叨叨不断,“你也太瘦了,好吃的不会都让给乘风那个傻大个了吧,他长的倒是挺对得起做饭的……”
“唉,好可惜……”那个女孩儿的声音忽又乍现。
“哈,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好事……”那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如果他们不是被蛊连累的魂飞魄散就更好了,至少可以像咱们一样……”那个老者的声音。
逸生蹲在墙角,展开乘月遗留的东西,那是一件太过古怪的玩意。外面裹着人皮,里面是竹骨草肉,有胳膊有腿,总体来看象个超级大木偶。“这东西干什么用的?”逸生自问,而洛苏天在旁边看的仔细,此时再也压抑不住,痛哭出声。
哭声传到耳朵里,逸生听着听着也明白了。
魂魄之灵,是世间最纯粹天然之物,包裹在身体里,形成生命。一旦魂灵褪去,身体是挽留不住生命的,只能任由它离去。但同时,脆弱的魂灵也会因为失了依托而很快变成另一种形式去存在,鲜少有消亡。
有些人的魂灵在死前被强大的执念控制,在人类肉眼不可见的环境下转化为看不到摸不着的鬼族、幽冥等,例如解卿卿;也有些魂魄则是碰撞上了某种自然反应,机缘巧合的附着在身体路过的人、物、景,甚至空气,
成为精灵妖怪,断齿是少数几个不一样的,它不在此列;还有一些是因为依赖一些神器或者别族生命的力量,加上本身极高浓度的灵力,成为神仙魔类,等等等等。
有人管这叫物质不灭,有人说这是能量守恒。大同小异。
所有这些,依赖的共同条件就是魂魄之灵的存留。只要魂灵转换形式,它就能保存下去,不过是要以别个生命的存在,它所携带的记忆也会跟着转换的过程而被彻底抹去。
洛苏天算是个特例。他本身并没有进行转换,还保持着原来灵魂的一切,包括记忆,包括情感,包括智慧。之所以他没有很快消亡,是因为唐小霸的身体收留了他,但现在,毓白柳施毒蛊伤了唐小霸的身体,使他在失去了洛苏天的灵力呵护时,迅速成为一堆腐肉,根本不可能再供洛苏天寄居下去。而洛苏天也会因为没有地方驻足,迅速的衰竭下去,很快就要烟消云散了。
乘月就是看出这一点,才不惜放弃自己人生最后的机会制作了一具粗糙的“人体”,送给洛苏天保命。
“不要辜负他的美意。”逸生愣把竹人推到了洛苏天面前,强迫他‘进去’,“不然,不止乘月,乘风、量仁、我,还有我这里所有的住客都会跟着着急烦恼的。”
洛苏天别无选择,他轻轻摩挲着竹人的‘皮肤’,那不全是人的,还有一块一块的牛皮,好像是从逸生卧室里藏的皮鞋上撕下来的。牛皮是撕下来的,人皮又是从何而来?洛苏天想着,眼底又闪烁一片晶莹酸楚。
乘月,我的傻兄弟。
挡不住逸生的一再催促,洛苏天终是‘上了’人偶的身,活动活动胳膊,扭动扭动脖子,似乎还算灵活。一不小心,劲大了,转脑袋时转过头了,一百八十度的绕过去,看着身后的逸生和量仁,吓了两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