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岳有那么一刹间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重岩。语气、措辞、甚至说话时那种略有些不屑的神气都跟那个人那么相似,只不过一个犹带青涩,眼前的人却已经在眼角长出了温和的细纹。
秦东岳说:“我是认真的。”
李承运反问他,“有多认真?”
“在他成年之前,我不会对他做任何事。”秦东岳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不会表白,不会刻意献殷勤,也不会主动去见他。我已经答应了我爸妈,这段时间暂时不见他。”
李承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回真的惊讶了,“你爸妈也知道了?”
秦东岳点点头,“我昨晚跟他们谈了这件事。”
李承运说不出话来,他是真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好像骨子里是几百年前的人似的,看上一个人,先要跑上门去找人家父母提亲……妈的,李承运简直想问问他:既然上门来了,带没带媒婆啊?八字合了吗?聘礼准备了吗?
李承运与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片刻,“你爸妈怎么说?”
秦东岳说:“他们让我冷静冷静,然后说在重岩成年之前,不准我去见他。”
李承运心里稍稍好受了那么一点点儿。至于为什么好受,他暂时还想不出来。
秦东岳还坐得笔直,等待他的回答。
李承运捏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小子泡茶技术不如重岩,茶叶不对,温度也不对,好好的茶叶偏偏泡出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李先生?”
李承运摆摆手,脸上的表情慢慢平和下来,“我确实非常意外。”他认真打量坐在他面前的青年,面容英俊,眼神坚定坦诚,家世背景也无可挑剔,如果他有一个女儿,如果这个女儿的婚事确实由他做主,他可以立马拍板定下这个女婿。可是剧本不对啊,这青年要求的是他的儿子,而且在这个儿子心里压根就不当他是爹啊。
李承运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我想,如果重岩自己谈恋爱了,只怕都不会想到要来跟我说一声。”
秦东岳知道他说的是实情,重岩不想认这个爹,秦东岳是知道的。但是如果他想追求重岩就必须先摆平这难缠的一大家子,因为到时候他们很有可能会去刁难重岩。重岩的日子过的够不容易了,他不想看着这一家子一个个的跳出来找他的茬。所以有些话说在前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爸妈不会对我的事干涉过深,”秦东岳字斟句酌地说:“如果是我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他们不会反对,只会尊重我的决定。我也可以向李先生保证,如果有朝一日重岩接受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年轻人,”李承运摇摇头笑了,笑容里有点儿嘲讽,也有对年轻人一往无前的羡慕,“你怎么肯定他会接受你?会让你照顾?”
“我不能肯定,”秦东岳坦然地看着他,“他或者接受,或者拒绝,每一种选择都有可能。但我不能因为他有可能会拒绝我就什么都不做。这是……”
这是每个人在爱情面前必然要去冒的险。
李承运沉默了。
他其实对这青年的做法还是抱有好感的,至少对他这个老公公,或者老岳父?还是比较尊重的。比他那个心高气傲,一肚子小坏水的儿子要尊重的得多。他叫自己李先生的时候神情语气都客客气气的,那个臭小子叫李先生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酸气,听着他牙都要倒。
李承运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还早。不过我还是跟感谢你来跟我谈这件事。”
秦东岳客客气气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希望得到李先生的允许。”
李承运苦笑了起来,“要是得到我的允许,你一辈子只怕都追不上他了。能有机会跟我唱反调,他会很高兴的。”
秦东岳嘴角微微挑起,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神色,“男孩子在小时候都会把父亲当做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重岩也一样,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那样的时刻,在心目中反复勾勒父亲的形象。期盼过,等待过,所有的期待却最终在岁月里灰飞烟灭。而现在的每一分恨与厌,都来源于年少时曾经的求之不得。
李承运沉默了。
秦东岳笑了笑,替他换上热茶,貌似无意地问道:“听说重岩泡茶很好?真是奇怪,他连碧螺春和龙井都分不清,学那干嘛?”
李承运心头猛然一跳。
秦东岳又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拉开了,“李先生,听说太夫人跟娘家人并不常走动?”
李承运微微蹙眉,“家母近些年身体不好,很少出门。”
秦东岳笑了笑说:“难怪。张家小公子上次遇到重岩都不认得,还闹出了一些不大愉快的小误会呢。”他看了看李承运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便笑着告辞,“耽误了李先生不少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李承运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刚才说你父母亲建议你暂时不要去见重岩,你打算怎么躲着他?”
秦东岳笑了笑,眉眼的轮廓变得柔和了起来,“乡下的大棚都建了起来,两个技术员在核定年前进货的事,这几个月应该会很忙。我打算去乡下住几个月,把市里的几个花店交给重岩盯着就好。”
李承运觉得自己真的很难再挑剔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他所有的心思都摊开来放到你面前,让你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尤其这还只是一个计划,成不成尚在两可之间,李承运觉得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很跌份儿。
李承运隔着茶桌探身过去,在秦东岳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如果重岩接受你,我不会做什么让他不快的事。家里这边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我会去处理的。”
秦东岳要的就是这句话。
“谢谢李先生。”
李承运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儿不是滋味起来。为什么坐在这里跟他提出恋爱申请的人不是重岩呢?
重岩忙着好好学习呢。
“十一”长假过去之后,学校就开始备战期中考试了,重岩自己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架不住整体气氛都那么紧张,所以他多少也受了点儿影响。至少每天的笔记不会落下,作业也都按时写了。
秦东岳打了个电话就卷着铺盖去了后村,林培也索x_ing住了过去,直接在实验室安家了,只有林权还跟个苦逼的管家一样,市区乡下两头跑,什么事儿都离不开他调度。偶尔到周末也会把重岩接上去各个店里转着看看。
“三十六郡”目前只开了三家门脸,店里除了这时节的应季花卉之外,还有不少李立国带着助手做的小盆景。有适合摆在室内的,也有比较大型的盆景,适合摆在户外。品种目前还不是很多,但是品相质地都非常好。
重岩从店里出来就问林权,“刚才店里的小姑娘说拍电视片,那是什么意思?”
林权说:“现在好多人不是都质疑盆花盆景的安全问题吗?三哥请来了质监那边的人,主动申请做一个质量监督调查,重点是咱们的经营是否规范。比如花苗的来源、植株的处理、盆景培植阶段是否采用了什么不好的药品等等。三哥打算从花苗的培植到这边店里上架,来个跟踪调查。然后把这个过程都拍成专题片。”
重岩知道秦东岳这么做也是有备无患的意思,便点点头说:“招待费也让他走公账。”不用说,能请来相关负责人应该也是动用了秦东岳的一些私人关系,他们公司的招待费制度还没有明确下来,让秦东岳自己吃亏就不合适了。
“招待费这个事儿你跟秦哥商量一下,弄个章程。”
林权点点头。
重岩走了两步,忍不住抱怨说:“秦大哥也是,认真工作也不一定非要把家安到乡下去嘛,偶尔回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真是的,搞得什么事儿都得打电话……我收拾出来的东西你去乡下的时候别忘了带过去。”
林权在他背后偷笑。心说知道惦记了,嗯,可见分开也不是没好处的。
第65章 蝴蝶兰
为了“三十六郡”的生意,秦东岳都把家搬到乡下去了,重岩觉得自己也该奋发图强。虽然说秦大哥不是外人,林培也不见得就会嫌弃他,但是大家一起合伙做生意,其中一方实力太弱或者出力太少,时间长了总会埋下不和谐的隐患。
重岩开始习惯x_ing的每到周末就轮流到店里去坐镇,查账、帮着整理花店内务或者店员们招呼客人的时候在一旁帮帮忙。他年纪小,长得又好,去了几次之后跟店里的小姑娘们也都混熟了,被她们取了个外号叫“活广告”。
期中考试之后,京城迎来了第一次降温。早上出门的时候,重岩发现干枯的Cao叶上竟然凝了薄薄一层霜。干冷的空气拂过面颊,开始有了凛冽的感觉。重岩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很多年,但这个在海边小城里长大的年轻的身体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严寒,重岩只觉得各种不适应,每天出门都包裹的像只熊,进了门又觉得干燥的皮肤都要裂开,全天开着加s-hi器仍然觉得不舒服。
重岩觉得自己就像一直被扔上岸的鱼,可怜巴巴地努力适应陆地的生活。
李承运从保姆那里听说重岩又流鼻血,特意让人送来了一个大水族箱,说是屋里养鱼可以调节空气s-hi度。重岩把李承运送来的名贵金鱼都捞了出来,打包让保姆带了回去,说嫌弃金鱼眼睛鼓泡,样子难看。然后自己特意跑了一趟花鸟鱼虫市场,买回来十几条五彩斑斓的锦鲤,衬着一丛丛嫩绿的水Cao,每天看着都喜庆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