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我是真的不能喝酒。”严桓连忙阻止道,“我来一杯梨汁吧。”
“桃花酿浓度不高的。”
严桓依旧摇头。
顾余进不再强求他,对侍者道:“不好意思,换一瓶桃花酿一杯梨汁。”
“好嘞。”侍者飘忽而去,不一会就端来了酒水。
严桓觑着那瓶桃花酿,心想买醉的人就买这么一瓶?
顾余进没察觉到他的心思,已经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对严桓的称呼不知何时也从恭恭敬敬的“严老师”变为了随随便便的“小严”。
“小严呐,哥和你说,婚嫁之事一定要慎重,没想好千万别结婚……想好了也别结。婚姻的开始,就是爱情的结束。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说她变了,她也指责我变了。我以为……”顾余进很凄惨地笑了一下,“我以为我能接受她变成任何样子……可是不成……”
严桓默默地看着顾余进,在他印象里这是个很体面的男人,他对妻女的态度很奇怪,但对他这个家教却一直和和气气的。没想到,原来表面平静的人内心会藏着这么多激烈的想法。
顾余进沉默很久,一口闷了半瓶桃花酿,又要了一瓶新的,突然声音很低沉地说道:“是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团团。如果我当时没走,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小严,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哈,你还这么年轻,哪能用“这辈子”来形容呢……”
严桓觉得顾余进醉了,敷衍道:“人都有后悔的事。顾先生……”
“别先生了,叫我大哥就成。”
“……顾大哥,你是不是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醉了?我才喝了两瓶,怎么会醉呢?”顾余进愣愣地拎起瓶子,喃喃道,“原来酒这么好喝……”
严桓无语,原来您老人家根本没喝过酒,学什么不好非学人家买醉。他叫来侍者,准备结账出去了。
顾余进头脑发热,四肢不协调,半靠在严桓身上,还试图阻止严桓买单。面对意识不清醒的人,严桓的社交障碍消失得一干二净,丝毫没给他挣扎的机会,利落地付好钱,他有点吃力地扶着顾余进往外走。
外面居然已经雾蒙蒙的有些灰暗了。严桓很吃惊,原来听人说话这么浪费时间的吗?他还以为他们只在酒馆坐了十几分钟。而且……顾大哥人看着不胖,怎么这么沉啊……
严桓琢磨着叫一架马车来,这地方离顾家那么远,他可没那个力气把人送回去。谁知刚到酒馆门口,就迎面撞上两个人。
血妖绫正低声下气和老大申请把明天的训练强度调低一点,突然感觉老大的凌厉气场放开了很多,吓个半死,很后悔自己胆子这么大企图偷懒还特么说了出来。
她正绞尽脑汁打算找补,身边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血妖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吃力地架着明显高他很多的醉汉。
“咦,严桓?这么巧?”血妖绫惊讶地问道,“……旁边这位大哥怎么了?”她灵机一动连忙跑过去扶着那位喝醉的人,帮严桓减轻了很多负担。血妖绫的心思很简单,多表现助人为乐的一面,给老大留点好印象,减少训练的申请或许还有再提的机会。
然而看着老大的眼神,她不晓得为何很是脊背发凉。天,不会又拍错马屁了吧。
筮情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严桓的手和顾余庆的腰以及严桓的肩膀和顾余庆的手,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顾余庆迷迷糊糊地睁大眼睛,虚弱地说:“小严,你朋友啊……不用送我,我自己……呕——”
严桓看他要吐,连忙去查看顾大哥的情况,谁知顾余进只是干呕了一声。或许空腹饮酒,没什么可吐的。
筮情上前两步,把顾余进从严桓和血妖绫手里拽出来扶到自己身上,嘱咐血妖绫道:“妖绫,你自己把东西买好送过去。”他又冲严桓说:“你过来。”
“老大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血妖绫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离开,立刻欢快地应道。
筮情走了没两步就拦住一辆马车,粗暴地把顾余进塞了上去。
严桓看得胆战心惊,简直怀疑顾大哥的腿要嘎嘣一声。他很识时务地说道:“你回去陪血妖绫吧,我送顾大哥回家。”
“马车要直接开进家里吗?”
“啊?”严桓反应了一会才明白筮情的意思,只得随他一同上了马车。果然搅扰别人约会要遭天谴啊……他还没见过筮情说类似讽刺的话。
金华看到丈夫醉醺醺的回了家,并没有严桓想象得那么生气。筮情看到顾家还有女主人,也不再那么火大。他把碍眼的人送到了目的地,终于腾出时间来盘问严桓——虽然他自己没意识到这是盘问。
“那位是你朋友?”
严桓摇了摇头,觉得一顿酒的交情而已,算不上朋友:“是雇主。”
“你换工作了?”
“嗯……”他有点惊讶筮情居然还知道他曾经有过工作。
“现在做什么?”
“教围棋。”
“教你那位顾大哥?”
严桓很疑惑地看一眼筮情,心说他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是,是他女儿。”
筮情被严桓看了一眼,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不再追问,只淡淡说道:“以后少去酒馆,喝酒伤身。”
“……”严桓感觉筮情像是压着一些不满的情绪,虽然他感觉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但还是无奈地道歉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打扰了你和血妖绫啊——连酒馆都不让去了——根本也不是我故意出现在那里的吧,严桓脑子里转过一大串话,说出口来却只有句:“让你不开心了。”
“我不是不开心。”筮情解释道,“我是担心你。”
严桓一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热血涌上脸颊,然后他又听筮情说道:“你和殊浅既然被我带出岛,我就要对你们负责任。你也十八岁了,交朋友是正常的,但决不能染上烟瘾酒瘾。”
那热血涌到半路,又统统被冻住了。严桓觉得自己没有烟瘾酒瘾,只是自作多情上瘾了,最近一段时间症状格外强烈。他深深吸进一口气,轻声答道:“好,我知道了。”
第3章 夜访书馆
筮情在十二岁的时候,隐去姓氏,离开了家族。那时他就已经达到恐怖的五阶,但由于此前一直被家族很隐秘地保护着,这个足以震惊全大陆的消息并未外传。在外漂泊一年后,筮情碰到了方凌。
方凌是晨岛界大弟子,界主的亲传徒弟。晨岛界每隔五年会出岛搜罗资质上佳的异灵链持有者,而在那一年,方凌当仁不让地全权负责。他把筮情带了回去。
几年后,晨岛界遭到裂缝袭击,方凌为保护筮情在战斗中牺牲了。当时筮情已经是六阶——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在两阶上绝望挣扎——所有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筮情也是这么自认为的,他几乎瞧不起一切人和事,理所当然地傲慢着。
可他,他这个所谓天之骄子,把别人连累死了,还是他最不服气的那个人。直到他在他面前倒下了,再也不能骂他打他滥用权力体罚他了,他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领会到那人对他的感情。
自那以后,筮情的x_ing格改变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这条命是方凌给的,他没理由肆意地活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完成方凌生前的愿望。
而方凌的愿望,听起来是那么得不可思议。他要复原造纸术,要把全大陆所有的书都搜集起来,建一座最大最全的藏书阁。
筮情握着从沈毅那里借来的泪院书馆的钥匙,半倚在墙上。今天沈毅临时有事,他就自告奋勇地帮他值了夜班。可骗到钥匙了,他也没急着进,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严桓安静地陪在一边,不言不动。
过了不一会,一个花花绿绿的身影靠近了书馆。此人是个身材中等的老头子,一双眼睛闪着贼光,像饕餮打量美食一样紧盯着筮情。
饶是严桓见过橙·分月很多次了,仍旧不太能习惯这位“皇城第一服装设计大师”的着装风格。他总觉得一看到橙老师,自己的眼睛就往哪放都不大对,总是有被银光闪闪的装饰品闪瞎的危险。
“小朋友们来得很准时嘛。”橙·分月分明迟到了,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强行找出他和筮情的共同点,“看来我们都是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呀。”
筮情早就习惯了这位的油嘴滑舌,没理会他的废话,单刀直入:“橙老师这边请。”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出了书馆的大门。
“不麻烦不麻烦。你喜欢看什么秘籍,我可以每天都陪你来啊。我还有好多别的东西可以教给你呢。”
筮情打着官腔回避道:“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要看的东西不多,随便查查,一晚足够了。”
橙·分月立刻假惺惺地唉声叹气:“真是流水无情哟。”
严桓觉得橙老师倚老卖老,天天缠着筮情要做他导师的行为虽然非常腻歪人,但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是相当可嘉的。要是他有橙·分月十分之一的厚脸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