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开伞晾在阳台边上，再用拖把清理玄关处的水渍，微波炉加热完成的滴滴声就响了起来。用毛巾裹着瓷碗放到少年身前，叮嘱对方小心烫手，姜老师才去卫生间换衣服、冲热水澡。脱衣服时似乎从客厅传来一声惊呼，之后倒是没有响起其他类似瓷碗碎裂的声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没有把碗摔碎，应该只是碰了一下没有端起来，烫得应该不怎么严重。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喷出，姜老师满身的疲惫和泡沫一起被水流冲走。
头发半干不再落水时，翻出了崭新的浴帽，想去客厅问问小家伙要不要冲洗一下。猫耳可以套在浴帽里，尾巴倒是有点麻烦，让那孩子在腰间搭条毛巾吗？
很快他就不需要为此烦恼了。沙发上并没有什么猫耳少年。掀开薄被的一角，倒是能看见一只熟睡的黑猫趴在其中，呼吸平稳，胡子偶尔抖一抖。
猫真是种神奇的动物，睡觉的样子都能这样可爱又迷人。
在只有他们俩的这片空间里，姜老师可以细细打量黑猫身上的每一处——它富有光泽的皮毛，它微微颤动的胡子，它粉嫩的r_ou_垫。时间真的没有在它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明明是被奇怪的黑猫闯进了独居的私人空间，姜老师却丝毫没有被侵犯隐私的不快感。
大约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居住，屋子过于空荡。即使黑猫突然造访也不会有任何拥挤与不便。
又或者，与其说不会有不便，不如说他很乐意有某种生命陪伴身边。尤其这个正安稳呼吸的生命是他心心念念的黑猫。
一如十年前，这只黑猫总是奇异地能让他放松下来。似乎光是盯着它看，有它陪在身边，普通的一天也能明媚起来。现在他有房有工作又单身，负担一只猫的饲养费用绰绰有余。只要黑猫不主动离开，他就愿意让小家伙一直待着。
收拾茶几上的瓷碗，牛n_ai被喝得很干净。少年可能为了避免浪费，像猫儿一样伸出舌头舔舐了碗底的残液。
这个猜想令他去超市买猫粮时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
如果明天中午黑猫还没有离开，那么下课就先去趟宠物店，购买猫窝、猫砂盆、食盆、水盆……嗯，也许还是先回家一趟，问问沙发上的小家伙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挑选。
第06章
姜老师下午没课，中午放学铃响后挤在人潮中往回走。
早上他走的时候黑猫还在睡觉。不愿叫醒对方，他热了牛n_ai再拿出只碗装上猫粮，一起摆在茶几上供黑猫醒后挑选。
这也是导致他一路狂踩脚踏板，终于在铃声未完时才到教室的罪魁祸首。站在讲台上大口喘气平复呼吸，姜老师发誓下次绝不在给黑猫准备好早餐后，盯着对方在睡梦中蜷成的黑色毛团而忘了时间。
再觉得有趣也不能耽误工作。好歹也是快三十的人，怎么自制力还跟毛头小子一样。
中午回家后一眼就看到从沙发上转移到茶几上的黑猫。虽然知道黑猫昨天让自己看到了他半人半猫的秘密多半不会急吼吼地呆一个晚上就离开，但亲眼确认对方的存在总是让他的心稳稳地落了地。茶几上还是摆着他早上放的两个碗，装牛n_ai的碗空了，装猫粮的被动过，但减少的量并不明显，看来黑猫并不喜欢超市的猫粮。
“我无所谓，人类的食物也能吃，虽然没吃过。”不小心把心中的感慨说出了口，没想到竟然得到了回复。趁他收拾瓷碗时，黑猫悄无声息地又变成了昨日见到的猫耳少年。
总是用薄被裹着身体行动不方便，姜老师便把少年带到卧室，让他先穿自己的T恤和长裤。上衣倒还好说，裤子却因为尾巴只能卡到很低的地方，露出少年小半臀部。
“尾巴和耳朵能收起来吗？”
黑猫抿着嘴唇，看起来十分抵触这个问题，注意到姜老师一直盯着他不曾转移目光，才僵硬地摇了摇头：“我刚开始能变人，控制不了这些。”
这没什么好沮丧的，能部分变成人已经很厉害了。起码给他十年时间他是没办法把自己部分变成猫的。姜老师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因为不熟悉黑猫的具体情形而未说出口。
对方无法控制身体，姜老师当然不可能让对方光着半拉屁股跟他出门购物，比划了一下位置，就让少年把裤子脱下来，用剪刀在对应的地方剪放尾巴的洞。
少年虽是只黑猫，皮肤却意外白皙。姜老师察觉这点是因为剪刀在布料里穿梭时，有两条无所事事的大长腿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姜老师想如果自己没有及时回神的话，破洞估计大得两条尾巴也能伸出来。
“如果你需要在我这里借住一段时间，我就准备去宠物店买你平常会用到的东西，你跟我一起去吗？现在这个点出门的话也可以在门口的馆子吃午饭，要不要试试看没有吃过的东西？”
黑猫少年好奇地摸着长裤与尾巴接触的地方，冲他点了点头。
出门前又给少年头顶扣了贝雷帽，腰间系上外套，才彻底让他从外貌看上去和普通高中男生无二。
考虑到黑猫是第一次接触人类的食物，姜老师把他带去了附近口碑最佳的面馆点了招牌牛r_ou_刀削面。姜老师在猫咖见过很多次黑猫坐在食盒盘进食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见黑猫激动地烫到了嘴唇。经历了一开始试探着模仿自己挥动两根筷子把面小心翼翼地往嘴里塞，却被面条的美味征服而咬得太快被烫到的过程，现在的他终于找到了吃面的正确节奏，双眼眯成一道弯，小口小口地咬断每一根面。如果黑猫现在脸上有胡子的话，一定又是一抖一抖的。连看着他吃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喜爱与幸福。姜老师也是极爱这家刀削面的，两人最后合计一番，又点了第三碗面对半分，等走出面馆时，都觉得肚子圆了一圈。
黑猫在宠物店里选了手感最松软的床和能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一组猫爬架，其他都随姜老师为他准备。仰头望向猫爬架顶端时，十年前的情景仿佛和此刻重合了。看来他们的爱好都十年如一日未曾改变。姜然喜爱着那只黑猫，而黑猫喜爱待在高处。
服装店是回程顺路进去逛的。姜老师的衣服款式不适合活泼的小家伙，他看着像偷穿了哥哥的衣服。头顶的贝雷帽和腰间的外套为试穿衣服增加了不少难度，而试衣间——窄小的试衣间塞不下他和黑猫两个人。最后姜老师索x_ing直接让黑猫挑选喜欢的款式，他估摸着拿适合的尺寸。不知是不是审美如此，最后结账时黑猫挑的衣裤全是深色系。
现在即使是半人的形态睡觉也会是一团黑球了。看着手里的大纸袋，姜老师的关注点再次跑偏。
第07章
客厅角落里的猫爬架买回来一周，姜老师用粘毛滚子清理它的次数恐怕比黑猫趴在上面的次数还多。他和黑猫相处的时间不算特别短了，却仍旧对它知之甚少。他对黑猫的提问大多数都得不到任何回答。比如会在自己这里停留多久，比如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姜老师难免有些困扰，黑猫被提问时却比他更困扰，黑猫从不躲避他的询问，却不懂怎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除了知道对方曾经有“警长”这个名字，就是在提及对方为什么不用猫爬架时对方含糊地回答的一句。
“我想要了解人的一面。我需要做出选择。”
虽然没问出来选择是什么，但他注意到对方每天都更可能长久地保持着半人型，猫爬架和逗猫木奉显然不适合作为少年的消遣道具。
交流不畅并不是不去交流的理由，更何况黑猫大多数时候抱着双膝枯坐在沙发的一角，无所事事。空闲在家的时候，姜老师总是去找黑猫说说话。
“你认字吗？”
“我听得懂你们说话。”
意思是只处于听得懂的阶段，并不识字，也不会写。姜老师脑内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已经自动演化出一套黑猫语言的翻译系统。
“那我教你认字，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看书、上网。”
黑猫对此没有异议。
姜老师自己学龄前的书籍早就找不到了，干脆去网上买了一套新的，顺带一并购入字帖、田字格练习本、垫板等学习写字会用到的东西。拿快递时注意到多了一个奇怪的盒子，核对订单才发现是手滑，多买了推荐里的O叔家超轻黏土新手入门材料包。毕竟是自己cao作失误，姜老师也不打算退货，把新手习字用品和新手入门黏土材料包一起给了黑猫。说不定黑猫喜欢玩黏土呢？多个玩具也没什么损失。学习本就要劳逸结合。
姜老师带高一所有普通班的地理课，周二周四守晚自习，空闲时间大多在上午。而他和黑猫都不是早上能早起的生物，遂给黑猫讲课一般定在傍晚。两个人各自占据了书桌的一半。头几个晚上教完拼音和笔画，黑猫就基本可以抱课本、字帖、字典自己练习了。遇到不懂意思的词会扯一扯姜老师的袖子，姜老师会尝试用它能理解的比喻说给它听。如果还是没什么效果，黑猫便用笔记本记下这个词搁置在一旁。
黑猫刚到他家那天写的“姜”字歪歪扭扭，他还以为黑猫写字会很困难。可周末晚上他给黑猫听写字词时，黑猫的字一笔一划端正极了。线条干净利落，比姜老师自己给学生写评语的字迹不知道清晰多少倍。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黑猫是十年前看见的那个标志，过了那么久还能凭借模糊的印象把标记复原出来，让他看出来那是个“姜”，这样的记忆力真是惊人。
教黑猫识字是一个契机。他没有完全明白黑猫说的“了解人的一面”是什么意思。但他感受得到黑猫不排斥学习人的生活方式。或许不仅是不排斥，黑猫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在默默观察他，就是想学习人是怎么生活的，但却无从下手实践。他教会黑猫使用水龙头、空调、电视，警告黑猫小心c-h-a座和一切电器。打扫不同位置的清洗工具也展示了一遍。黑猫也被给予进入主卧以外地方的权限。姜老师的父母离婚时，母亲只要了房子和他的抚养权，而这间屋子在母亲再婚搬去男方家后留给了姜老师。主卧是父母以前住的地方，姜老师平时关着门，除了打扫灰尘自己也不随意进出。黑猫不知是理解他还是对那间冷清的屋子不感兴趣，就连门口的小毯子也没沾上过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