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舒一顿,随即笑着推开门,“没事,不小心碰到的。”
叶博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许望舒走在前面,只听跟在身后的人说:“伤的是右手,会不会不方便?”
许望舒笑道:“是在关心我吗?”
叶博脸一红,“是的。”
没料到对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许望舒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想了想,“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坐多长时间了,晚上还是有点凉的。”说着,他伸出左手,拉住叶博的手。
手心传递出的温度让许望舒一惊,“怎么这么烫!”他这才明白,叶博的脸红并不是因为害羞。
“怎么搞的?生病了也不吭一声!你这家伙,让我怎么说你好!”许望舒说着就去烧水。
叶博一把拉住他,“把手给我看看。”
许望舒忙说:“没事的,小伤。”
叶博却不松手。无奈之下,许望舒只得坐下来。
纱布被一层层打开,叶博的手很烫,握在手上的温度仿佛能烧着,许望舒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手心有几道显眼的血口子,嫩r_ou_有一点点地外翻,还有更多零零碎碎的小口子。叶博看着,下颚骨动了动,似乎在压抑心中的怒气。他低着头,“你受苦了。”
许望舒解释道:“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别担心。”
叶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别骗我了,潘岩飞都告诉我了。”
许望舒一愣,“潘岩飞是谁?”
“鲁菜馆的老板,我朋友。”
许望舒:“……”
圆圆的后脑勺在眼底一下下轻微地挪动,看着小心翼翼替自己上药的人,想着对方还发着高烧,许望舒心里一动,一只手捧着叶博有些烫的脸颊,“我真的没事,倒是你,烧成这样了,就别担心我了。”
叶博笑着,眼底却看不出什么高兴的情绪。
许望舒觉得有些奇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博从药箱翻出纱布,帮他重新包扎,“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不想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了,难免动了一部分人的n_ai酪。不服气的人很多,珂哥平息了那帮老家伙,还有一部分中层也不满意,安抚起来反而麻烦。”
许望舒揉了揉青年的软发,“自古以来的改革都是要流血牺牲的,不过……我相信你们会平稳度过。”
“为什么?”
“因为你聪明啊。”
叶博替他包扎好伤口,眼底终于有了笑意,“少来。”
许望舒顺手从还没关的药箱找到体温计,“来,量一下。”
叶博却往后退一步,一脸拒绝,“不要。”
“乖啊,不量一下怎么知道该不该吃退烧药呢。”
叶博抿着嘴,站着一动不动,就是不接许望舒手里的体温计。
许望舒无奈地把手贴在他额头上,叹了口气,“不量我也知道你得吃退烧药了。”说完,他便去厨房烧水,命人把药吃了。
叶博的脸通红,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身体却强撑着不倒,不表现出任何不舒服的样子。许望舒心里不是滋味,又命令叶博躺床上不许再折腾了。叶博这会儿倒是听话,直直地躺在床上。
许望舒刚要出去洗漱,叶博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刷牙洗澡啊。”
叶博犹豫了一下,“快点回来,我不想一个人。”
许望舒点头答应,以最快的速度洗了澡回来。叶博还是直直地躺着,眼睛睁得老大。
许望舒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心事?”
叶博没回答,只是问:“你有没有特别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许望舒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叶博喃喃道:“好累啊。”
许望舒把人抱在怀里,“你生病了,当然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一觉醒来,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不会变的。”
“世界是不会变,但是你看世界的方式就不能变一下吗?”
叶博轻笑了一声,“我这种人很不堪吧,根本没脸去见想见的人。”
许望舒一怔。
叶博靠在他怀里,继续道:“说洗白都是自欺欺人。我、小远、珂哥,我们都是。刀山火海,我们满手是血,我们满眼是钱,我们是罪人,我们根本洗不干净……”
许望舒思索片刻,振振有词地诡辩道:“杀一人你是罪人,杀百人你罪大恶极,杀千人你是英雄,杀万人你是名将,杀千千万万人你就是一代帝王。自古成王败寇,有谁是干净的?”
“你是干净的,大多数普普通通的人都是干净的。”
“可是我们随时会失去自由、失去权利、失去立足的根本,只要当权者勾勾手指,我们这些干净的人就会轻易地失去一切。”
叶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出声,“你是在安慰我吗?”
许望舒也“噗嗤”一笑,“被你识破了。”
“虽然净是瞎话,可我喜欢听你这么说。”叶博很捧场,又往许望舒怀里挤了挤,“有些冷。”
许望舒把人搂紧了,“睡吧。”
叶博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很快的,怀里人发出细碎的鼾声,平稳的呼吸洒在胸口,痒痒的。
许望舒半夜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叶博趴在他身上,一下下地抽泣,嘴上迷迷糊糊地喊着“姑姑”。
许望舒吓一跳,开了灯。
叶博的眼睛紧闭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双手死死地拽着被子,看上去很痛苦,却毫无意识。
在做梦吧。许望舒轻轻安抚着叶博微抖的脊背,柔声道:“没事了,博儿,没事了……”
断断续续的抽噎逐渐弱了下去,叶博却还是眉头紧锁,梦中也是压抑的、挥散不去的痛苦。
第10章 第十章
(十)
叶博醒来时,眼皮有些酸胀,四肢没什么力气,恨不得就这样躺着不起。
“醒了?”许望舒进屋,伸出手背,贴着他的额头,认真感受了一会儿,才放心地说,“应该退了。”
“本来就没事。”
许望舒不置可否地笑道,“某人夜里哭成小花猫了。”
叶博皱眉,“开什么玩笑?”
“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叶博:“……”
叶博若无其事走进洗手间,迎面看见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整张脸肿成馒头就算了,两只眼睛仿佛注了水,凸凸肿肿,翻白眼的加菲猫一样。他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对着脸冲了许久。
从卫生间出来,见餐桌上已经摆着白粥和j-i蛋饼,叶博顿时感到肚子空空,喊许望舒坐下来一起吃。
许望舒正在房间里叠被子,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被子,跑到客厅,搓着手问:“是不是饿了?”
叶博笑着,“有点儿。”
“多喝点粥,你啊,以后生病发烧什么的,就打电话给我,我去照顾你。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多可怜啊。”
叶博喝着暖暖的粥,听着暖心的话,被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身体好像也没那么累了。他想了想,问:“只是哭?”
许望舒笑道:“终于肯承认啦。”
叶博白了他一眼,“正经点儿。”
“你啊,除了一个劲儿地哭,还喊‘姑姑’来着。”许望舒啃着j-i蛋饼,满嘴吃得都是油,“是不是‘神雕侠侣’看多了?”
原来是想姑姑了。叶博翻出手机中的日历,“下周四就是清明节了。”
“怎么了?”
“陪我去扫墓吧。”
许望舒看着他,犹豫地问:“是……看谁啊?”
“我姑姑。”
“哦……”
见许望舒欲言又止的样子,叶博解释道:“她几年前去世了,我就这么一个亲人。”
许望舒放下手中的饼,“博儿,现在有我了。”
是啊,现在有你了。
叶博捧着暖和和的粥碗,看着许望舒那张洋溢着笑意的脸庞,觉得原本空空如也的人生多了许多值得在意的东西。
吃完饭后,许望舒着急去上班,却嘱咐叶博不要乱跑,在家休息。叶博也想答应。过于舒适安逸的环境果然会让人懈怠,甚至越来越忘乎所以。可他实在休息不得。
“我还有事要处理。”
“什么事?”
“你别问了。”叶博转移话题,“晚上想喝你做的鱼汤。”
许望舒揉了揉他的头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