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谢的经纪人见状，连忙带着化妆师和助理走了出去。
“你们好好聊聊，我就在门口，需要什么叫一声就行。”后面那句显然是对傅谢说的。
门被关上，顾长泽看着傅谢，目光复杂。
“我看过你15岁时演的反家暴公益电影《魔鬼》，你演得很好。”
傅谢在化妆镜前的塑料椅子上坐下：“谢谢。”
顾长泽：“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跟你探讨一下表演方法而已。”
傅谢垂下眼睛：“请说。”
顾长泽看向化妆镜上倒映的傅谢的背影，缓缓开口：“我觉得，在演戏方面，技术比情感更重要，你觉得呢？入戏容易出戏难，是最困扰演员的一件事吧……”
傅谢一开始对奥拉夫无来由的亲近，不过是为了更好表现路伟的心迹，而采取的方法。
剧中路伟是陈峰的好友，戏外他就先说服自己和奥拉夫成为好友，一旦剧中剧情变化，他在戏外对待奥拉夫的态度也会随之变化，说到底，奥拉夫在傅谢眼里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陈峰的载体。
傅谢入戏了，并且是完完全全的入戏，但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不正常。
这种状态，顾长泽知道有多危险。
“你其实，不适合演戏。”顾长泽的话残忍而直接。
听到这里，傅谢忽然抬头，直直看向顾长泽：“我知道你的顾虑，明旭人很好，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去伤害他的，至于其他的，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极限，就不劳您费心了。”
从顾长泽的话里，傅谢想通了前因后果，能让顾长泽跟自己说这些话，只能是为了顾明旭了。
顾长泽一语中的，入戏容易出戏难，自小父母双亡的他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很长一段时间相信自己出生于暴力家庭，知道他状况的导演给他请了心理医生，对当时15岁的他来说，这无疑宣告着他再也不能演戏。
心理医生没有治好他，傅谢是在认识邹凯之后，才慢慢分清了戏和现实。
时隔多年，再次拍戏，他本以为自己会有所长进，却没想到还是这样，混淆剧本和现实的情感，以至于无法以平常心对待明旭……
邹凯，是他分清戏里戏外的唯一开关。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让明旭知道这件事情，无法帮他当成普通朋友的话，就直接疏远他吧。”顾长泽最后说了这句，便起身离开了。
傅谢怔怔地看着地板上的瓷砖花纹，想起昨晚上冲动之下带着邹凯回房时候发生的事情。
时隔多年再次坦诚相见，两人仿佛患了皮肤饥渴症一般，恨不得触碰对方身上每一寸肌肤。
激情过后，傅谢问出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埋在心底的十分俗套的问题。
“你爱我吗？邹凯。”
邹凯选择了沉默。
抹了把脸，将自己散乱的思绪收拢回来，傅谢坐直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告诉自己，傅谢，你才二十一，就算邹凯不爱你，就算不能演戏，也没有关系。
路，还多着呢。
一边跟顾长泽冷战，一边跟傅谢别扭，奥拉夫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中，继续拍了半个月的戏。
冷战的当天晚上，奥拉夫就以实际行动拒绝和顾长泽同床，在顾长泽洗澡的时候扔了床被子在客厅沙发上，然后反锁了房门。
之后的半个月，顾长泽只能睡在客厅沙发上，每天早上小吴给奥拉夫送早餐过来就是他最尴尬的时候。
张免劝过他要不要多开间房，却被顾长泽拒绝了，理由是这样子奥拉夫能快点消气。
这天晚上，看着老老实实窝在沙发薄被子里的顾长泽，奥拉夫忽然有点心虚。他本来以为他这样无理取闹顾长泽会生气的，但实际上顾长泽十分平静，反倒显得单方面冷战的他无理取闹没有道理……
顾长泽当然看出来奥拉夫的动摇，前几天洗完澡就立刻回房锁门的人突然在客厅站了这么久，想也知道在犹豫什么。
他低头假装在看文件，实际上是在等着奥拉夫妥协。
就在奥拉夫开口想让顾长泽回房间睡觉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顾长泽从沙发上起身，自发地去开门。
最近小陈时常过来找他处理一些琐事，时间不定，因此顾长泽以为这时候敲门的人应该是小陈。
然而他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傅谢，见是他，顾长泽脸上神色有点冷，奥拉夫跟他冷战，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小子。
“什么事？”顾长泽半掩着门，不想让奥拉夫看到来人。
傅谢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回话客气而有礼：“泽哥，我想跟明旭说清楚一些事情。”
闻言，顾长泽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但在客厅听到傅谢声音的奥拉夫已经从他身后挤了出来。
“我们去外面说。”奥拉夫瞪了一眼企图阻拦的顾长泽，带头往电梯走去。
“……”
顾长泽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为什么他会有种自己木奉打鸳鸯的错觉。
两人下楼来到酒店一楼休闲区，在偏僻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找我想说什么？”奥拉夫率先打破了沉默。
傅谢看着他，眼底满是歉意：“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第44章 044
傅谢低着头, 把自己一开始交好明旭的原因，和随后态度转变的原因，一一道出, 包括顾长泽私底下找他时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知道, 一旦坦白，明旭一定会讨厌他这样用心不良的人, 但是他还是不想骗他，明天就是他杀青的日子了, 离开剧组之后两人下次见面遥遥无期, 傅谢觉得如果不说明白, 那么他几乎跟路伟一样卑鄙，路伟的罪过是背叛，他的罪过是欺骗。
然而他说完之后, 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出声，既没有斥责他，也没有愤然离去。
傅谢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明旭，黑暗中, 那双自始至终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里是一如既往的通透，仿佛可以透过他的皮囊，看穿他的内心。
“对不起, 我……”傅谢忽然哑了。
奥拉夫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没想到顾长泽阻止自己和傅谢继续交往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方面, 他完全不知道傅谢栩栩如生的演技原来是建立在他这么沉重的痛苦之上，他不觉得傅谢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反倒是自己，根本没有发现傅谢的压力，他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那个喜欢讲笑话的人，那个会在深夜赖在我房间诉说心事的人，难道不是真实的你吗？”奥拉夫的声音十分温柔，“而在你面前的，会因为你的笑话笑得肚子疼，会问你一个又一个傻问题，还会瞒着经纪人跟你偷偷一起去酒吧的人，也是真实的我啊。”
“两个真实的人之间的交往，怎么会是虚假的？”
听奥拉夫这么说，傅谢怔怔地看着他，眼角慢慢泛起一点晶莹，嘴边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顾明旭，你怎么这么傻啊。”傅谢向前探出身子，伸手抱住了眼前这个善解人意的少年，他一直觉得对方像个弟弟一样，天真不经世事，但现在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也许只能在历经沧桑的老人身上感受到的包容和亲切，“能认识你真好，看来幸运女神还是眷顾我的。”
奥拉夫还是第一次感受顾长泽以外的人的拥抱，被抱住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也伸手抱住傅谢。
“我们还是朋友吗？”明明比明旭大了好几岁，但傅谢问出这个问题时，语气却像做错事的孩子恳求大人原谅般忐忑。
奥拉夫脸上露出笑容，没有丝毫芥蒂地拍了拍他的背，答道：“当然是。”
*
酒店房间里，顾长泽姿势放松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却直直盯着门口，手指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已经下去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再五分钟不回来他就要出去找人了。
五分钟很快过去，顾长泽起身拿了外套正打算出门，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明天见。”
门外传来奥拉夫的声音。
顾长泽坐回了沙发，拿过一旁的文件，假装自己正忙。
另一边，知道顾长泽用心良苦的奥拉夫回想自己这半个月的无理取闹，只觉得分外愧疚，在门口踟蹰了好久才慢慢进了房间。
看到顾长泽窝在沙发办公，奥拉夫更加难受了，他怎么能这么熊，连床都不给顾长泽睡呢！
“回来了？”
见他脖子都缩了起来，一副我有罪的心虚模样，顾长泽便知道傅谢刚刚跟他坦白了，估计连自己私底下找他谈话的事也一并告诉了奥拉夫。觉得自己不说话奥拉夫能在客厅杵上一晚上，顾长泽选择了开口打破僵局。
“回来了。”奥拉夫乖巧地应了一声，脸上也没了这段时间赌气时候吹鼻子瞪眼的小表情，反而一脸无辜。
得到回答，顾长泽就不说话了，他突然觉得还是得晾一下奥拉夫才行。居然能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跟自己冷战，看来是他平时太宽容了。
等了一会儿，见顾长泽沉默下来，也不问他傅谢找他出去做什么，奥拉夫的心渐渐慌张起来，他刚刚不听话执意跟傅谢出去，顾长泽是不是生气了？！
安静凝重的气氛里，顾长泽轻轻翻着手里的文件，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