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南看着逐自渐远的雪银色背影,伸出翅羽抚上额头,叹然道:“见色忘义啊......”
是的,幽会。即便小嘲月只有一百三十岁,妖术还没有入门的门槛高,但他心智发育得可谓相当成熟。
而且,极度好/色!
不过好/色,却不花心。
他自诩容貌普天第二,从小立志要娶普天第一。除了这第一,别的货色均不能入他法眼。而现下,小嘲月心中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就是他此次的幽会对象——扶眉。
涧水潺潺,如幽谷丝竹,清泠舒雅。
小嘲月谨小慎微地偷摸行至一丛翠竹后头,银白身子一旋,变幻成俊俏的七尺男儿。银发红眸,蓝衣白带。抬手摸了摸眉间肌理,就他目前掌握的法术,那里的火色图腾尚不能褪去,于是两指一晃,掌间变出条月白色头带。寄在额上将图腾遮严实,吟笑着走上前去。
“扶眉!”他朝溪水旁那株香樟木上高声唤了一句,学了凡间的公子王孙,变了把白玉扇子在掌中有模有样地摇晃。
香樟树上的女狼闻声回头,见到来人,又冷冷转回去,道:“你来做什么?”
扶眉是名副其实的狼界第一美人,生得好看,唱得好曲,作得好诗,是全族狼的梦中情人。
语误,情狼。
小嘲月三两步爬上去挨着扶眉坐下,装作看不到她往一旁挪了挪的动作,嘿嘿道:“我找你半天,原是在这里看水。”抬起屁股又挪近一些,讨好地凑过去,厚脸皮问道:“又要起兴作诗啦?”
扶眉是典型的冰山美人,对世间诸事不甚关心,也不喜旁人过问自己。冷言反讽道:“作诗又如何?左右你半句也听不懂。”
小嘲月不识字,一直分不清那些符号有什么区别,更别提其间涵义。他自顾自觉着,既然出生为狼,就该做个有血气的狼。
难不成每每满月之时,一群狼气势汹汹聚在山巅,个个引吭抬头,不嘶吼长啸,反而吟诗作对?
想想就莫名喜感。
但这话在扶眉面前可说不得,彼时惹得与世不争的美人痛扁他一番,他的名字估计会被计入狼史。
何况,之于讨老婆,还是不要那种野蛮又只知打杀吵架的母夜叉,像扶眉这样安静有才的正好。
小嘲月大言不惭地拍了拍胸口,道:“识字有何难?咱们成亲之后,我保证学会!”
“成亲?”恍若听到盖世奇闻,扶眉眼中闪过不屑,轻哼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成亲?”她见小嘲月凝噎了,又进一步问道,“或者,你有什么筹码,让我非嫁你不可?”
溪风轻拂,岸边丛花随之微颤。
小嘲月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一时失了主意。
面对心爱女狼的质疑,正常有些骨气的,都会哗啦啦把自己的本事说一大通。哪怕是吃饭吃得多,也要拿出来显摆显摆。
但小嘲月毫无长处,除了好看。
于是慢悠悠地晃着腿,低着头道:“我,我可能......比较好看......”即便对自家长相很有信心,但在扶眉面前,这句话说出口也尤其没有底气。
“所以呢?你除了有这副皮囊,还有什么?”扶眉眼中,怒火更盛三分。
最后的结果,依然是小嘲月一如既往地被胡乱说了几通。
等扶眉发完脾气,他才灰溜溜地走了。末端几缕鲜红的银白色大尾在Cao尖一路扫过,他叼了根狗尾Cao在嘴里,方才扶眉的话还依稀回响在耳廓。
“他们说你是千古妖灵,我是不信的。你一无灵x_ing,二无慧根,只不过是仗着运气好,出生时下了场红雨,才受千人捧万人吹。我扶眉,只嫁有本事之盖世英雄,看不上浑噩度日,不学无术之蠹虫......等你哪日觉着有资格能娶我,再来找我罢......”
小嘲月吐了嘴中的Cao秆子,脑中一直思索何为“蠹虫”,无果后,悠悠然漫步在Cao丛中。
他觉得扶眉说得尤其正确,他委实是得了老龙王眷顾,恰逢那场几百年难遇的红雨,才会受万千关注。
嗯,这样一个懂他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抓住!
走着走着,便又碰到莫首南。
莫首南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道:“又被佳人拒绝了?”
小嘲月心跳如常,脸皮又厚了几层,淡淡回道:“这是扶眉在考验我,你懂什么?”
“考验了这般久,不也没甚么苗头么?”首南叹息,划出一句总结的点睛之笔,“或许,你便只适合形单影只的生活。”
小嘲月勾唇一笑,将这点睛之笔丝毫不客气地反转回去,道:“这不跟你学的么?”
一瞬间,空气凝滞。
少顷,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彻云天,在几座山之间穿荡了好几个轮回。
一头银狼被扯了一大撮毛,风急火燎地逃命,穿梭于零星花丛,越过低洼浅溪,从一块石碑旁闪过。石碑上刻有两字:
赤谷。
☆、千古妖灵(二)
离赤谷最近的城池,小嘲月叫不出名字。刻在五丈高的城门上的两个字他一个也不认得。不过,自打他记事起,这座城便没染上过战乱,十足十的安居乐业之所,秀丽富饶之地。
凡繁华之地,必有诸多稀奇玩意儿。
小嘲月之前听莫首南吹了一千八百回,今日头一次步入这城,终于见识到它的庐山真面目。
方才惹了扶眉不高兴,得给她买个劳什子玩意儿回去哄一哄。
然而,他刚进城门,还没踏进杂货铺子,天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架势,便如同被惹毛了的母夜叉,劈头盖脸一阵咆哮。
他为了能与凡人相似,花了大部分妖力将眼眸和发丝都变成墨色。本想速战速决买了便走,哪还料到雨落如磐珠?
该死的老天!
该死的龙王!
耽误他回去哄扶眉!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当然不会让自己淋雨。
街道上没伞的人纷纷抬起袖子挡在头上,浑身s-hi得透透彻彻。他看了一圈这些凡人,发出不屑的一声冷哼。
凡人就是凡人!
心中默念一句咒语,右手随之一摊。
变出一把伞......变出一把伞......一把伞......伞......变......变......变......
在雨中神神叨叨了好一会儿,某狼愣住。
伞......呢?
小嘲月望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又将咒语反复了十几个回合。终于认命,悻悻垂下头——他母狼的!早知道当初背咒语的时候就背熟些了。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当然不会让自己淋雨。
雨势只增不减,既然从自身想不出法子,便只能从旁者下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不远的莲池里顺了一枝很大的荷叶,举过头顶挡雨。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背后便传来一句恶狠狠的咒骂。
“你这不要脸的狼妖,做什么扯我的毛!”莲池中一支妖艳荷花怒冲冲叫住小嘲月。
她没现身,且现下雨大风大,不仔细留意,不会听到两人的对话。
当然,既然雨大风大,路上怎可能有人有闲心思去关注莲池里,只露了一个尖尖角的荷花。
“你的毛?”他看了看手中的荷叶,暗想这荷妖的毛也忒大忒粗。不过拿人家的东西,终归要有个理由,便客客气气道:“情势有急,我跟你借来用用,用完就还你。”
荷妖气极,拔都拔了,毛发断裂,宛如头颅离体,岂有续接的道理?还回来还有何用?
“那本荷仙也扯你几根毛,用完再还你!”
她本想让小嘲月明了“毛”不能“还”,然后趁机敲诈他一笔,拿个修法宝物之类的。
谁知小嘲月果真扯了两根头发,飞给那荷妖,道:“多给你一根,不必谢了。”
荷妖盯着那两根银毛,怒火烧得整个莲池的水都跟着沸腾,“你这入了沸屎地狱的鬼畜生,被冥君诅咒了八百辈子的鼻涕尸——”
小嘲月见情况不妙,赶紧闪人,举着荷叶撒腿就跑——荷妖不属于畜生道,他没法回骂人家畜生。
大雨丝毫不减,荷叶的边缘被天水打击得往下垂,视野被一抹绿帘子盖去不少。
脑袋虽将将遮过,脖子以下却是重灾区,浅蓝色的衣衫已然变成深蓝。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觉得............偶尔淋淋雨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有些心疼这身花了他好多法力的衣裳。
罢了罢了,找个避雨之地躲一躲才是当务之急。
脖子一缩,不由加快步伐。
“砰!”
猛然间,他撞到一个人。
雨大风大,或许无人留意这长街一角的情景。
小嘲月仍旧垂首盯着地面,怔了怔后,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立在他眼前,便心觉奇怪。
轻咬下唇,徐缓抬眉,由下而上审视那个陌路人。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靴子,月白色的衣裳,颜色极淡的蓝色腰带。衣袖上绣了一些极好看的浅蓝色纹路,绣工十分精致,让人只敢远远地看,不敢上前抚摸,生怕自己玷污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