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同行的大妖从来直率而张扬,他鲜少见过他的败绩更从未目睹过他失意的样子。自己是追求极致力量的大妖,而茨木似乎追随着自己便能找到安宁,以往自己需要恢复妖力之时,他永远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令酒吞无须忧心他的去处与归期。
可今夜的茨木,却像一只受伤的猛兽一般,悄无声息地躲了起来。
酒吞分明记得,他在罗生门下的艳鬼那惊鸿一瞥的回眸间看见了些许柔软之处,也看见了“她”不能自拔的欲望与疯狂,那是茨木平日从不显露的东西。
这样的茨木,只怕今夜必不能安眠。
酒吞觉着自己平日或许太骄纵他了,他恋战便由他恋战,他仰慕自己的力量便去征服四方,乃至于这家伙口中如今除了这些别无他物,怕是也忘了他的挚友是个能舞弄风雅的鬼王,这些酒吞尚可以忍,独独忍不下茨木将心头的嫉恨也诠释作战意,临到此时还想着要以轰轰烈烈的决斗来填补他们之间的空虚。
他今日那副样子,分明是在藏着怨妒,佯装自己不会僭越普通友人的情谊。
作家想说的话
写到前世平安京背景真刺激~~~
番外一 云水寒山 - 02(平安京男风盛行,大妖怪争相效仿,本章有退治)
酒吞再见茨木,是在红叶走火入魔的那片枫林里。紫黑的鬼爪卡着女鬼的脖子,若他再迟一秒挥出瘴气将之弹开,便要酿成恶果。
“酒吞童子?!”那个自称失忆的y-in阳师似乎十分诧异他的出现。
“你如今算是亲眼看到自己做的好事了?”酒吞的目光掠过他扫向众人,那女鬼满目狂热地望着y-in阳师,一身艳红的衣装,早已不是昔日羞怯含蓄的模样。酒吞听闻她在这红枫林里痴守着那y-in阳师的约定,日复一日不甘于绝望,乃至落得今日的下场。
思及此,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追了自己半月有余、险些下狠手撕碎“情敌”的茨木,那大妖金瞳之下窜动的黑气也几乎是要控制不住了。
“你们谁都不准动红叶。”他盯着y-in阳师一行冷冷地警告道,转向被自己击倒的茨木,一脚踏上他的肩膀,扯住衣襟将他拎向自己,“连你也要杀她?你忘了自己约战的对象是本大爷吗?”
“挚友终于要与吾一战了?!”黑气弥漫的金瞳里骤然亮起一抹柳暗花明的光,撞入酒吞眼底,竟让他麻木不仁的内心生生疼了一下。
酒吞手中却下意识地做出回避的动作,松开手将他摔回地上。
“别自作多情了,”他听见自己说道,“本大爷只是听闻风声,过来看看发生的事,顺便找这罪该万死的y-in阳师清算过往。”
“你这可恶的酒鬼,竟敢侮辱清明大人!”红叶周身骤然升起锋锐的戾气,所食之人的怨气尽皆从她周身施散开来。
是了,就是这副样子,每每像是一股蛮力将酒吞重重摔出他构筑的幻境,逼得他跳脱出来,不得不面对自己这可笑的移花接木之举。
酒吞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利用且亏欠了红叶,将这素不相识的女鬼卷入了他与茨木独享的仇恨之中,若将这误会再进拖延下去,事情将再无回旋的余地。身旁的空气里已然生起另一股更为强劲的戾气,他知道自己若不做出取舍,这带山麓中入魔的妖鬼将不止红叶一个。
“安倍晴明,本大爷原想让你偿命,如今看来,杀了你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决定彻底与这女鬼撇清干系,将她的事也一并交还给系之铃人。
安倍晴明倒还是个有骨气的人类,并未推脱也未被鬼王的威压震慑,而是冷静地开口道:“酒吞童子,这事关我失忆之前,其中还有诸多疑点,我会自己一一查清给你一个交代。你若执意不肯,我不介意以你们妖鬼的方式决斗,用力量证明我配得上你的信任。”
“不必了。本大爷无需对你有信任,事关你,也没有别人可以解决。本大爷半月之后仍会与你在此地会面。”他说着,转身拎起已被妒意怂恿得险要收敛不住杀心的茨木,“你也适可而止吧。是要留在这儿疯,还是随本大爷回去?”
“挚友……”酒吞的话像一场突来的雨,霎时浇熄了茨木心头危险的烈焰。
“酒也喝完了,陪本大爷回大江山吧。”
那一路分明是熟悉的山道,酒吞与茨木却都缄默不语,一个不知从何说起,一个不知是否当问。回到山顶那棵熟悉的苍松下,酒吞一言不发地坐定,安静地看着茨木启出树下埋了十年有余的美酒。
茨木假意专注于手中,却时不时拿眼偷瞟酒吞的小动作,被酒吞尽收眼底,他却只是盘玩着掌中的酒碟,装作视而不见。
将坛中美酒喂鬼葫芦喝下,融成透着苍劲妖力的神酒从口中倒出,酒吞悠哉地朝盏边抿了一口,抬眼对上茨木欲言又止的样子。
“……挚友,”被酒吞看得无处躲闪,茨木硬着头皮轻声唤道。
“怎么今日不问本大爷‘喜欢的那个女人’了?”酒吞好整以暇地发问。
“她被那安倍晴明收走了,也不能再做什么……”茨木照实答道。
“是么?本大爷还以为是你要让他收了去。”他饮尽一盏,带着不明的情绪说道。
茨木也不知该如何解他这句话,只是转开话头强装镇静地安慰道:“挚友若是心中不平,就与我打一架。若是打输了——”
“闭嘴。”酒吞毅然打断了他。
他闭着眼睛也能接上茨木的下半句——“若是打输了,便由挚友支配吾的身体”。酒吞心说这家伙较起劲来,还真是口不择言。
他这所谓“支配”的含义从不单纯,只是按说起来,那也是酒吞循循善诱的结果。
那是数十年前,平安京男风盛行,许些达官贵人与门客在床笫间都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这风气也传到了他们这些妖鬼耳中,酒吞与茨木素来放肆,便常以此逗他取乐。那日酒意上头,他一把扯过那大妖躺在自己腿上,抚弄着他那张意外俊俏的脸,听他絮絮叨叨地嚷着要以身亲试自己的力量。
“本大爷是这大江山的鬼王,岂能轻易出手?”他那时不想与茨木彼此消耗力量,便随口敷衍着他,“你明白本大爷的规矩,手下败将可都是要进贡些东西才能全身而退。”
“挚友若是赢了,茨木的一切皆可拿去。”那时他的措辞虽也炽热难当,倒还算收敛。
反倒是酒吞,醉意之中见他那对熠熠的金眸愈发好看,倒先半真半假地口无遮拦起来:“本大爷孤身一人来这大江山,平日除了你也鲜少有人配得上陪本大爷共饮,如今本大爷玩腻了那些同女人飞书传情的把戏,京中贵族的手段倒想拿来试试。你若让本大爷打败了,从今往后便也要陪本大爷做那些风月之事,如何?”
他本是想逗茨木露怯,怎料茨木却张着那对明亮的金瞳,坦荡地回应他说:“输给挚友,吾的身体自然是挚友随意摆布的战利品。”
“你倒是不知无畏,”酒吞捧着盏中的神酒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接着“恐吓”他,“乖乖躺着任凭摆布的家伙岂不无趣?若要把玩你这般的大妖,多少也要弄出些撼天动地的响动,才不负这一夜春宵不是?”
“挚友给的,吾当全数收下,挚友要的,吾亦将全数奉上。”茨木舔了舔唇,反倒对他话意中的危险更加期许起来。
酒吞哼笑一声,俯在茨木耳边假意正经道:“待你被本大爷脱光衣甲捆在身下,用尽手段弄得颠魂倒魄,痒到骨髓里还求着本大爷莫要停下,你便知道厉害了。”
白发大妖闻言,浑身一阵不易觉察的微颤,酒吞原以为他至少也要羞赧地沉默下去,却不料那大妖闪着更加明亮的眸子,如常一般不甘认输地回道:“能被挚友的手段支配身体,吾当然求之不得。”
他是当真不知轻重,倒以为二人平日赤诚相见,能以x_ing命相托,这区区小事上也不介意让挚友看去更多,反倒是这新鲜的提议,令他周身的妖力也本能地亢进起来,竟不亚于谈论过招时的热血沸腾。
他却不知酒吞听见这话已然心知越了界,却是收口也迟了。
茨木嗜战的欲望与日俱增,这样的话时时大言不惭地挂在嘴边。他是全然不懂,思及此事的那种热血躁动并不同于战意而是另一重欲望,他也顾及不了自己变得愈渐迷离的眼神。他在外人眼中愈发地像个嗜痛的武痴,而于酒吞读来,但求一战便等同于任凭支配,任凭支配便等同于求之不得,分明是床笫间直白的邀约——沉沦的金瞳澄澈而坦然,让鬼王大人更加不堪回望自己昔日的言行。
虽说酒吞偶尔也会不经意地想,这容貌清俊却生x_ing豪爽的白发大妖,若真如山下那些貌美的青年般承欢主人身下,定会赤裸着一身精健的肌r_ou_敞着双腿,任那玉龙将自己撞得酥晕透顶,偏生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处子,口中兴许仍断气地唤着“挚友”……这画面不想也罢,酒吞愈想愈觉着燥火焚身。
就如他此时,浑身上下的妖力腾地蹿涌上来。
“挚友从前就答应与吾过招,若是赢了要支配吾的身体,怎么爽约至今……”茨木正有些委屈地嗫嚅着,顿觉一股妖力将他一把提起,重重顶在树上,厚重的衣甲撞出一声闷响。
“本大爷今日便遂了你的心愿。”酒吞将错就错,终于不再忍了。
疾风缭绕的山峦之上,苍松劲柏的环抱之中,凌厉的攻击彼此交叠,撼天动地的相撞震彻四野。二妖的身形腾于半空,鬼爪间猎猎燃起的黑焰与鬼葫芦喷吐的瘴气交融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