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仲明与尉迟恭嘴唇几乎一刻不想分离,连说话都嫌浪费时间,彼此十指相扣,只是简单地接吻,进入,各自闭上眼睛,鼻梁相抵,专心地沉浸在这久别重逢后的相聚里。
深夜,雪越下越大,吕仲明抱着尉迟恭,两人依偎在一起。
尉迟恭壮硕的胸膛起伏,吁了口气,仍在回味,侧头看着吕仲明,笑了笑,双眼明亮,他健实的身体出了一层细微的汗水,身体带着塞外男人的气息,却很淡,令人不反感。
“代县收回来了。”尉迟恭道:“我让手下在雁门关外开了块地,过段时间,就带你去看看。”
“什么时候?”吕仲明问:“来年开春?”
尉迟恭想了想,略一迟疑,吕仲明知道他在想自己的责任,李世民虽然打退了突厥,眼下局势却不容乐观。
尉迟恭看了吕仲明一眼,什么也没说,彼此心下了然,吕仲明发现,在这么多武将家庭里,自己和尉迟恭其实是非常默契的,大家那点小心思,都别想瞒过对方。
李靖则是不懂红拂,罗士信也不懂公孙氏,他和尉迟恭这一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用说话的夫妻了,有时候尉迟恭只要保持沉默,吕仲明都有足够的理由能骂他一顿。
尉迟恭:“我们在外征战的时候,陛下还说了什么?”
“他想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吕仲明道:“晋阳对他来说,是有感情的,被世民这么折腾,多半他要气死了。”
尉迟恭说:“他是得气死,但对世民手下的将士来说,谁的命不是命?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晋阳,对他来说,当是好事。”
“所以你们心里也都清楚。”吕仲明平躺着,出神的说:“得罪李渊,和保全将士,二者选一,李世民更倾向于自己手下。”
吕仲明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尉迟恭凑过去亲了亲他,说:“来日还是要打仗的,能不消耗兵力,就尽量不消耗兵力,在这点上我支持他,乃是长远之计。”
吕仲明点点头,知道李世民这次回来,已令李渊动怒,虽然他表面上没说,但以一杯水酒赏赐的方式,极易令李世民麾下武将不服。但想必李世民自己也是有应对之策的。
吕仲明又说了公孙氏之事,尉迟恭微微皱眉,问:“怎么也拦不住她?”
“拦不住。”吕仲明道:“你觉得她愿意让我哥……罗大哥看到她又老又丑的样子么?”
“那有什么的。”尉迟恭不以为然道:“我要是变老了,还不是回来见你,你若是变老了,还怕被我看见么?”
“这不一样。”吕仲明道:“不能拿咱们来类比。”
忽然间吕仲明又觉得似乎是这样,他看看尉迟恭,想象他变成老头儿的样子,说不定也挺好看的,于是笑了起来。
“怎么了?”尉迟恭眉毛一扬,不解道。
“没什么。”吕仲明道:“你变……了点。”
尉迟恭:“?”
他们认识至今,也有四年了,吕仲明还记得四年前的冬天,他们在代县认识的那个下午,那时候尉迟恭就像个大大咧咧的塞外毛头小伙子。在唐王府内再见面时,更显得沉稳了些。
四年来一路征战,风吹日晒,行军带兵十分艰苦,每次上阵都拿命去拼,吃了上顿没下顿,确实会令人变老,所幸尉迟恭身体底子好,从前是打铁的,才不至于生什么病。
但二十二岁与二十六岁的男人,依旧有着明显的区别,尉迟恭变得更沉稳,更成熟了,依稀有点大叔样子。而吕仲明自己,却还是十六岁的容貌,一直没有长大。
“你还是像个小孩。”尉迟恭注视吕仲明,笑了笑,伸出手指,以指背轻轻捋过他的侧脸。
一夜过去,翌日,吕仲明睡醒时,尉迟恭留了张字条,道是天策府议事,让吕仲明自己吃,中午前一定回来。
吕仲明吃了早饭,忽然想起昨夜许多武将都被留在宫中,今天早上应该都回来了,罗士信也该到家了,不好!
吕仲明匆匆扒了饭,直奔罗府,刚进门,便见所有的婢女都不敢出声,罗士信拿着公孙氏的信,站在房里不住发抖。
秦琼也正在院里,朝吕仲明看来。
“大哥……”吕仲明紧张地叫了他一声。
阳光透过窗格投入,照在罗士信的脸上,吕仲明没看过那封信,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或许公孙氏另找了个借口,借机离开罗士信。他不敢贸贸然说破,答道:“我正想找你商量这事,大哥?”
他试探着看罗士信,只见罗士信双目发红,也不知是一夜未睡好,还是在哽咽流泪,他有点怕罗士信发疯,摸了摸他的肩膀。
“时日无多的事,是真的么?”罗士信问。
“没……没有吧。”吕仲明心想多半公孙氏另找了个借口,但仔细想想,公孙氏的衰老,说不定既是容颜的老去,多半也是寿命的终结,如果无法逆转,多半只活得到五年或十年,也可以这么说。
他沉吟片刻,便把那天夜里的事,都朝罗士信说了,此事虽责任不在他身上,但吕仲明总觉得那天夜里,不该任由公孙氏施法,毕竟自己虽然疲劳,如果罗士信金鳞呼唤他,勉强要再来一次,在战场上幻化出法相,护佑罗士信也是可以的。只是自己还没感应到罗士信遇险,公孙氏便提前施法,化身凤凰前往战场。
能知罗士信一生之命的,除了吕仲明自己,还有燃灯道人。而燃灯一定是告诉过公孙氏,罗士信这辈子里的劫数。
于是吕仲明总隐隐约约觉得内疚。
罗士信甲胄未卸,站在房中,低声道:“这又有甚么打紧的……说走就走了,不是瞧不起我么?”
吕仲明说:“我爹想办法去了……大哥……你听我说……”
罗士信长吁了一口气,说:“叔宝,仲明,我……”
秦琼道:“你当真要去找她?”
罗士信点了点头,却十分镇定,抬眼看着吕仲明,还朝他笑了笑。
吕仲明一时间有点无措,求助般地看着秦琼,秦琼却道:“须得把话说清楚了,世民那里怎么交代,何时动身,何时回来?”
罗士信道:“三年,不,五年,我猜得到她在何处。”
“五年?”秦琼道。
罗士信想了想,答道:“五年,世民那处,你且替我交代。仲明,大哥没事,不必担心。”
秦琼道:“我去给你预备盘缠。”
罗士信点了点头,便站着发呆,秦琼转身回自己府上去,吕仲明惴惴道:“你知道她去了甚么地方么?”
罗士信微微一笑,又有点伤感:“她说过喜欢的地方,兴许在扬州,要么在江东,真想找,怎能找不到?”
“那就好。”吕仲明心想反正罗士信带着金鳞,等金鳌岛回了消息,要找罗士信,也不是甚么难事。
大雪停了,满院子的白树银花,吕仲明与罗士信并肩坐在廊下,两人都是半晌无话。许久后,罗士信枕在吕仲明的腿上,闭着眼睛,像个小孩般睡着了。
秦琼带着包袱过来,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子,吕仲明正要示意他别出声,让罗士信睡会儿时,罗士信却根本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想事情。
“这些年里你让我保管的银钱,都在这里了。”秦琼说。
罗士信接过盘川,点头道:“我走了。”
秦琼又道:“白云驹在后门,骑着去罢,快去快回。”
吕仲明本想再说点什么,罗士信便摸摸他的手,又伸出手,经过秦琼身边的时候,秦琼伸出手,与他互相拍了拍,罗士信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吕仲明还以为大家会叫齐人,让李世民给他想想办法,至不济也是聚一起,喝杯酒,或是送他到长安城外,没想到罗士信说走就走,无声无息的,就这么带着盘川离开了。
秦琼在吕仲明身边坐了下来,颇有点唏嘘。
“这么就走了。”吕仲明无奈道。
“随他去罢。”秦琼答道:“打完一场仗,人也疲了,以前他就说,想去扬州。黑炭头不也说了,想到雁门关下去么?”
吕仲明隐隐觉得,武将们都有点离心了,都不太想为李家卖命,他问:“因为昨天老头子没有封赏的原因么?”
秦琼没有说话,看着吕仲明,过了一会,答道:“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可能知节他们,觉得不太妥当罢,我去天策府,你去不?”
吕仲明转念一想,也该去见见李世民,好几个月没碰面了,罗士信一走,多少得给他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