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流着泪在墓碑前跪了一会儿,挎起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听到你嘶哑地喊了一声。
妈。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母亲,不是你养父的妻子,是你的亲生母亲。
你强作微笑跟我说。
没关系,反正我一共也没见过她几次,以后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有我。
我干涩着喉咙,觉得自己安慰的话语苍白无力。
你笑着点点头。
恩,我还有你。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我只有你。
好像长大了一点。
你指着角落里那只小花猫说。
我把袋子里的火腿肠拿出来,撕开塑料包装扔过去。
挺多天没看到它了,我还以为它被前几天的大雪冻死了呢。
我笑着说,拍拍手站起身。你一手撑着伞,一手帮我拍去衣角的雪。
哪有那么容易死,你这不是天天喂着它么。
我推开他的手。
行了,别拍了,怪冷的。
那只小花猫弓着身子缩在墙角,盯着我们两个,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我看着它那警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它似乎被我的笑声吓了一跳,“喵”的一声跳到垃圾桶上,却又舍不得那火腿肠,迟疑着没有立刻离开。
一只小黑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嗖的一声叼起火腿肠甩给了它,它接过火腿,跳上墙头不见了。回头去看那只黑猫,也早就跑得没影了。
我悻悻然摸了摸鼻子,骂道。
不识好人心的小畜生。
可不就是只小畜生么。
你不怎么在意的说。你不喜欢猫,喜欢狗。以前我们养过一只,老死了,后来就没有再养。
那时你说。你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所以不想再养宠物了。
于是我想,如果我离开,你要怎么办呢。我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第5章:婚礼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我惊讶得忘了接。家里的电话几乎没有响过,工作上的都打手机,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人和我们联系。
你听着电话,脸色变得有点奇怪。没等我问,你便放下听筒,说。
二姐说她家大儿子下星期结婚,请帖寄给我们了,问我们收到没有。
我愣了好几秒,倏然睁大眼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老天,我以为是恶作剧!
你也愣了,连忙捂住话筒,小声地问我。
不会被你扔了吧?
我紧张地打开门跑到邮箱旁边翻找,没找着,又折进来,终于在鞋柜上面的一堆杂物里把请帖翻了出来。
我将红色的精致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上面印着新郎新娘的名字,以及大大的“百年好合”的字样。
喏,给你。
你接过去,看了一眼便搁在一旁,与电话那头的二姐说了已经收到,便挂了电话。我似乎听到二姐问我们要不要参加,你没有回答。
我们从来没有去参加过亲戚的聚会,更别说是婚礼。
我参加过婚礼。小时候,小姑结婚,父母带着我和姐姐,坐车前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那天很冷,风从门缝里直往里灌,让人牙齿直打颤。我却看见小姑穿着单薄的婚纱,笑得很灿烂。
我问父母。
小姑不冷吗?
父亲瞥了我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闭嘴。
姐姐拉了拉我的衣服要我别再说话。
等父亲走远了,母亲摸着我的头,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你看小姑笑得那么高兴,怎么会觉得冷呢。
我从此记住了,结婚的时候,穿很少也不会觉得冷。
后来我和你的事情公开之后,也有人邀请过我去参加他的婚礼。那个人是你的同学,却不知为何只请了我。
那时正是你最忙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就去了,毕竟他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婚礼很热闹,新郎新娘的亲人朋友轮流敬酒祝福。轮到我时,他已经有点儿醉了。
谢谢你能来。
他说。脸上被酒精染得通红,眼神有种不清醒的浑浊。
你没告诉他吗?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能跟个醉鬼较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你很忙,没有空过来。
他却笑了。
他才不会来呢,他说我是个胆小鬼。
我更加莫名其妙。一旁的新娘也莫名其妙,挽着他的手,一脸歉然地对我说他醉了。
他却忽然挣开了她,盯着我说。
我其实很羡慕你们。
然后摇晃着走了。
只留下新娘在他身后脸色苍白。
我回来后跟你说了他的话,你沉默良久,告诉我。
他是同性恋。迫于父母压力结婚的。
我愕然。
大约七八年后,网络上出现许多同妻联盟,其中一个倡导人的名字让我很眼熟,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在多年前那张红色婚帖上见到过。
又过了一两年,他与我联系。说是出国了,现在在美国定居,生活过得不错。我问他定下来了么。他滔滔不绝的描述顿了一下,说,没有。
美国不承认同性婚姻,他说,如果你是玩玩还好,如果是认真的……他苦笑着说,有谁跟你在床-上认真呢。
我忽然感到庆幸。
你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把你按在床上,看着你的眼睛说。
我庆幸遇到了你,而不是那些只在床上认真的人。
你啊……
你笑着摇头,伸出手指点在我头上。
如果不是你认真,我怎么会跟你认真。
是么?
我迟疑的问,有些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跟你认真的。我只记得那时我们对彼此表白心迹之后,情绪失控地啃咬对方的唇。刚开始我们怕被人发现,一星期只见两三次面,偶尔碰到也假装不认识。后来我忍不住对你说,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偷偷摸摸的,还不如分手。
我其实很怕你一点头,说,那就分手吧。
你却一脸惊喜的看着我,抱着我高兴的说。
我早就想跟你这么说了。
我不悦地推开你,只觉得片刻前自己的满腹担忧好似个笑话。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冲你吼。
你腆着脸,说。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跟你家人关系不好,要是再有些什么,闹不好要后悔一辈子的。
我在心里想,要是我因为这个跟你分手,才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我们开始出双入对,虽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却仍是很快注意到了,开始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没过多久便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去。我们承认了正在交往的事实,流言变成了现实,她几乎把眼睛都给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