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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欣远找来的时候,明烺正在喂八哥。
“蠢东西!蠢东西!”那八哥一边吃食一边子哇乱叫,就跟季晨离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傻鸟是季晨离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明烺守着它,大有相依为命的架势。
韩欣远在门外疯狂地按门铃,明烺充耳不闻,最后韩欣远只好拍着门喊道:“明烺,你不开门我就把这门给拆了!”
明烺不想让韩欣远糟蹋东西,只好开门。
“蠢东西!蠢东西!”韩欣远进来,八哥叫得更欢,韩欣远见着声音源头,直接乐喷了,“整个C市的人都以为你明烺失踪了,原来躲这养鸟玩呢?够清闲的。”
明烺继续喂她的鸟,不理韩欣远。
“蠢东西!蠢东西!”八哥冲韩欣远嚷嚷。
“你才蠢!”韩欣远想拍拍这只八哥给它点教训,手还没碰到笼子就被明烺给挡回来了。
“有事?”明烺问。
“有。”韩欣远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道,“季晨离疯了。”
明烺顿了顿,“我知道。”
“你不知道。”韩欣远道,“她现在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连穿衣吃饭都得靠陶源,大概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陶源会照顾好她的。”
“那你呢?”韩欣远问。
明烺终于偏头看她,目光里闪过一丝疑问。
“我是说,如果是你,你愿不愿意照顾这么个……呃……照顾这样的季晨离一辈子?”韩欣远脱口想说“傻子”,舌头打了个弯儿,换了种更委婉的说法。
八哥吃完食,明烺打开鸟笼,把里头满是鸟粪的纸拿出来扔进垃圾桶,换了张新的垫上,洗了手,坐在韩欣远对面,“在假设环境中讨论人性毫无意义。”
韩欣远嗤笑,“你还真够冷血的,说不管季晨离就当真不管。”
明烺道:“我早告诫过你,你不爱季晨离。”
“我爱。”韩欣远反驳,“我只是……更爱我自己。”
韩欣远自己看得挺清楚,她为自己的自私感到不可思议,也纠结了一阵,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自己这么多年对明烺、对季晨离的感情理了一遍,发觉明烺说的挺对。
她爱明烺,因为在季晨离出现前,明烺只对她一人上心,韩欣远觉得明烺爱自己,有这么一个天之骄子守着自己一心一意地保护自己,相比爱,韩欣远更享受这种被人珍而重之的感觉。
她爱季晨离,大概因为季晨离对明烺义无反顾的痴迷,有这么一个人,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你,她的世界都围着你转,你就是她生命中的太阳,永远不用担心她会离你而去,韩欣远把季晨离爱的那人代入成自己,几乎要开始妒忌明烺。
所以韩欣远才对季晨离有了兴趣,她爱的不是季晨离,而是季晨离义无反顾爱着一个人的样子。
说白了,韩欣远只是想要那么一个像从前的季晨离爱明烺那样爱着自己的人而已,这个人只要长得不太难看,是不是季晨离好像都没什么关系。
要承认自己潜意识里阴暗的小心思很难,韩欣远挣扎了几个月,不得不承认,明烺是对的。
“你呢。”韩欣远问。
“什么?”
“明烺,你对季晨离的爱是真的么?”
明烺自嘲道:“假的。我和你是同样自私的人,你懂的,我们的爱只给自己。”
有人陪自己一起承认自己的阴暗面,韩欣远挺高兴,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有了明烺的承认,韩欣远心里的愧疚感消失许多,她在明烺这里得了慰藉,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之前,明烺挣扎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她:“季晨离,近况怎么样?”
“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神志不清的……”韩欣远想了想,最后还是用了那个词,“神志不清的傻子。”
“不过她生活得挺开心的。”韩欣远补充道,“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又有陶源把她照顾得妥帖,垮了的身体也在慢慢养,比清醒的时候好。”韩欣远笑了,“难怪古人说难得糊涂。”
“那就好。”明烺送走韩欣远,喃喃道:“那就好。”
她现在的卧室就是季晨离从前住的那间,慢慢走进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
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清明那天在墓园拍的,明烺跟自己约定再不去打扰季晨离,她做出的承诺板上钉钉决不食言,这次却破了例,悄悄拍了张季晨离的照片回来。
照片上那人笑得开怀,明烺摸着她的脸,也笑。
这辈子季晨离在她身边,从来没有笑得那样开心过,明烺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打扰她了。
“蠢东西!蠢东西!”客厅里的八哥又开始嚎起来。
明烺朝客厅看,似乎又看见了季晨离瘦削的身影,只穿了条空荡荡的睡裙,点着笼子骂道:“傻鸟。”
可明烺定睛去看,哪有季晨离的影子。
第79章 傻鸟
明烺的八哥最近好像生病了。
从前老是神气活现,在笼子里蹦来跳去,这段时间却蔫头搭脑的,连吃食吃的都没从前多。明烺在网上搜了好些解决方法,无果,只好拎着她的鸟笼子去找医生。
对一般人来说,二院精神科的主任大夫不是想约就能约得到的,那个一般人当然不包括明烺,所以当高文敏看到明烺拎着自己的鸟笼,跟公园遛鸟的老大爷似的大摇大摆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你怎么进来的?”
“走门。”明烺把自己的鸟笼子放在高文敏一丝不苟的办公桌上,指了指她办公室的门。
“带着这只鸟?”高文敏和那只蔫蔫的八哥大眼对小眼,扶着额头无奈叹气,“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家。”
明烺在高文敏的办公室,就像在自己的地盘一样,熟门熟路地找了一次性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高文敏有洁癖,受不了地大叫,“先给我用消毒液把你那双脏爪子仔仔细细洗三遍!你知道禽类身上携带了多少细菌么?”
明烺没理她,径直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喝水,把鸟笼子推过去两厘米,“病了,你给看看。”
“……”高文敏盯着那八哥,牙齿磨得嘎嘎响,“明烺,你真拿我当兽医了是吧?”
明烺手指有节奏敲击桌面,也不说话,就等着高文敏给反应。
最后果然是高文敏败下阵来,泄气地撑着额头,“说吧,你带着这玩意儿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不信你明烺没事真拿个破鸟来找我看病的。”
明烺喝完杯子里的水,把纸杯捏成团,往垃圾桶的方向轻轻一抛,纸团准确无误地落进垃圾桶里,她把鸟笼从办公桌拎到了地上,才问:“她……怎么样了?”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高文敏笑出声来,调侃道:“明烺,从前要有人跟我说你也会对别人上心,我真是打死也不信。”
她从抽屉里拿了份病历复印件递给明烺,明烺接过来翻看,只听她又道:“她最近情况好多了,不过还是很抗拒心理辅导,她对陌生人有很强的敌意,你也知道,病人自己消极治疗,光靠药物作用也有限。”
明烺点头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再听,仔细把病历翻完,还给高文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先谢了。”
“说什么谢,我哥当了院长之后你们明家看在我面子上多给个照应就行。”
“一定。”
高文敏心中一喜,二院的老院长最近要退下来,这位子多少人盯着呢,有了明烺这句话,她哥当院长这事就算妥了。
高文敏主动又给明烺倒了杯水,“待会儿她要来复诊,我后头有个小休息间,要不等她过来你见一面?”
明烺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什么时候过来?”
“约了十一点,也快到了。”
明烺一听,连忙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提着她的鸟笼就往外走,“你忙,我走了。”
“哎,你真的不见见她?哎,哎……”高文敏眼看着明烺逃命似的走出了诊室,一向稳健的脚步都微微有些凌乱,高文敏摇摇头,笑骂,“真是怪人。”
明明那么关心人家,知道人家要过来,却吓得跟什么似的,真不知明烺心里是怎么想的。
想见季晨离吗?
当然想,想得抓心挠肝,想得明烺抱着季晨离盖过的被子整夜整夜睡不着,但明烺不能见她。不仅为了自己说过的再不去招惹季晨离的承诺,明烺现在只要想起季晨离跟自己在一起时候的样子就觉得害怕。
季晨离走后,明烺一直把自己关在她们从前一起生活过的房子里,回忆自己对季晨离做的那些事,越想越心惊,明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了要对季晨离好,却一步一步把她推向深渊。
季晨离的精神已经崩溃,明烺怕自己再在她面前出现一次,她真的再也好不了。如今季晨离总算有了好转,生活也走向正轨,明烺不敢再去破坏她千辛万苦得来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