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突然胸口狂跳,不知道是为了这句他听起来非常特别的话,还是崔俣这个过于明媚又带着狡黠的笑。
一语双关过了嘴瘾,崔俣话头一转,气氛立刻淡下来:“我辈读书人,谁不想做官?你肯定也想,是不是?是的话就乖乖学,有大用呢。”
杨暄:……
“我看你观察的不错,学的也行,还挺有好奇心,不如一试?”崔俣下巴指了指中庭位置,冲杨暄眨眼,“谢嘉那老爷子,交给你攻克,如何?”
杨暄:……
“好吧,我试试。”
“这才乖嘛。”坐了这半天,也歇够了,连杨暄都教育了,崔俣起身,“走吧,咱们去找谢闻。”
……
谢闻大概得了长辈吩咐,见到崔俣杨暄相当欢迎,先搬出一堆卷宗,让他们看。
“这是长安各大世家的资料,尤其与我家有恩有怨有龃龉的,你们先瞧着。”说完他指了指旁边房间,“要是看完,就去那边拿,这两天,你俩就这活儿,看完了,咱们再一起做秋宴计划。那些洗器抹物,采买摆设,置茶备菜的事儿,都有我娘带着忙呢,咱们不用管。”
崔俣瞬间了悟。
谢家办宴,男人们忙的是大方向,尤其各种应急预案,看起来简单,实则需要准备良多,那些琐碎需细心水磨工夫的工作,自然交给主妇们。谢闻母亲是宗妇,这些事做熟了的,自不用他们帮忙,省心又省力。
于是接下来两天,崔俣和杨暄就进入了起早贪黑看资料的状态。
世家之所以强大,其中有一点是关系网,姻亲关系。姻亲一层又一层,远的近的亲的疏的,一个不小心,连得罪了人起了怨都不知道。遂世家教导,谱系之学为首要,闺中女子就算不善学识,谱系也是要背的。
这一点对崔俣杨暄来说简直是及时雨。
崔俣是家中庶子,家族也没什么大来头,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杨暄自小离宫,他爹根本没想着给他请老师教这些,而要想入主朝堂,这些又很重要。很多事,你只有清楚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为什么发展成这样,才能找到正确应对方法。
二人都是人精,自然求知似渴,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连谢闻担心来催也是不为所动。
谢家典藏私宝,可不是随时随地给任何人看的,他们要不抓住机会多多背记,简直比傻子还傻!
时间一点点滑过。
秋宴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紧张有序的展开,崔俣杨暄和谢闻谢丛开过无数次碰头小会。谁负责哪哪,哪里可能会什么事,需重点盯防,展现自己用什么方法效果最好,有人闹事怎么又快又好的发现解决……
崔俣杨暄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拽着谢丛,参加了范灵修的庆功宴。开心庆祝是一回事,贫嘴打趣抬杠也少不了,最重要的,是说服范灵修参加秋宴。
早前谢丛曾给过范灵修邀请贴,但范灵修自觉身份不同,过去是找不自在,有点不太想去。现在好朋友们都来相请,还说有事需要他帮忙,他自然当仁不让,拍桌应下,要为好朋友们两肋c-h-a刀。
当然,这天庆功宴,崔俣也收到了范灵修卖书分成的一大笔钱。
当晚崔俣抱着银票,笑的见牙不见眼,差点连觉都不想睡了,连一向倍得宠爱的小老虎好奇过来伸爪,他都严肃拍开了,严肃教育:“阿丑记住了,别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玩,独独这个不行。看清楚了哦,纸硬硬的,上面有红章……”
杨暄入鬓长眉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好看的兔子竟然最喜欢这个!可是他好像也不多……
想着想着,目光渐渐坚毅,看来以后得好好赚钱了!
就在秋宴一天天临近,紧张气氛越来越明显时,杨暄那头,终于有消息了。
这天夜里,崔俣睡的不安稳,倏然醒过来时,就看到杨暄沉黑的脸。
杨暄狭长眸底滚动着浓浓墨海,仿佛怎么也忍不住心中怒气,咬牙切齿:“两个!内鬼竟然有两个!”
这样愤怒的神情……很明显,知道了内鬼是谁,但没抓住。
崔俣没空计较熊孩子闯门之事,立刻温声安抚:“两个就两个,有什么可怕?你既自知身份重要,就需做好内部队伍有被渗透可能的准备。你只是身边有两个内鬼,还成功揪出来了,别人那里,你敢说你没埋钉子?数量少于两个?”
杨暄紧抿双唇,目光在黑夜里漆黑闪动,隐有戾光。
“别担心,既然揪出来了……”崔俣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笑容温暖明亮,“我就帮你把他抓住,好不好?”
杨暄眼神慢慢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神色微缓,眸底恼意未去:“我的人……没跟上。”
意思就是,不知道这俩人在哪。
茫茫人海,到哪里抓?
崔俣眉眼弯弯,露出一口白牙,微弯眸底透着狡黠:“山人自有妙计。”
第43章 秋宴各种不消停
然而宽慰是宽慰,话再好听,也不如做的好让人心安。
崔俣给熊孩子顺过毛,披衣下床,挑亮烛光,淡定安坐:“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杨暄也坐下来,任醒过来跟着闹的小老虎扑着他的脚玩,目光幽深,声音低沉:“我的人照我安排,小心布局钓围,一个个排除,最后揪出这两个内鬼。这两人竟不是一队,各有各的主子,若非我计划在前,手下脑子也灵活,恐怕都看不破!这二人极为警觉,将我的消息卖于旁人,死士小队过来围杀‘我’时,二人看似积极,实则并不上前,小队发现目标不对,这二人即刻后撤远走,哪怕我的人提前有准备,漫漫夜色,敌众我寡,再加上这二人狡猾至极,武功也不俗……就没能留下。”
“如今他二人知暴露,定会隐姓埋名,躲我寻杀……我不确定他们到底是谁的人,但我必须把他们抓住,解我心头之恨,慰死者英魂!”说到这里,杨暄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末叹了口气,声音略低,“我……有一个很想弄死我的庶母,还有几个同样想法的兄弟,两个内鬼的主人,除了她们,不会有别人。”
气的都说实话了。
崔俣看了他一眼,也不拽着‘家事’这个点问:“所以你的想法是——”
“哪怕他们隐藏,也会想要我的消息,只要我站……”
“不行。”崔俣一脸‘我就知道你个熊孩子会缺心眼’的鄙视,“你本身就是危机源头,如今同我一起隐在这里还好,一旦公开露面,以身相诱,别说两个内鬼,只怕你的庶母兄弟们也会很快找来。”
“暴露无益,懂么?”崔俣心内有气,没忍住,屈指弹了弹杨暄额头。
杨暄……倒是不疼,就是感觉又被当成小孩子,有些微恼:“那怎么办?他们铁了心的龟缩隐匿,没有大事断不会出来,我若不现身,如何抓他们!”
“孩子,你还是太天真。”崔俣一脸同情,胡lū 了胡lū 杨暄的头,就像lū 老虎毛那样,“上山的路不止一条,记得么?唉,还是哥来教教你吧。”
崔俣站起来,身沐月光,眸若亮星:“这二人什么年纪?哪里人?有什么与旁人不同的习惯没有?有没有家小,对家小感情如何,平日作息习惯,喜欢什么,比如酒色财气名食,好哪一样?有什么特殊嗜好?身上有没有暗疾同?”
一连串问题下来,杨暄有些怔忡,他们好像是要抓这两个人,不是交朋友?
看出杨暄心思,崔俣没忍住,又揉了揉杨暄的头。这个偶尔露出傻乎乎表情的太子……以前从没看到过呢。而且以他的成长速度,估计以后也很快就看不到了,非常值得珍惜啊。
杨暄的头发很硬,又密,黑黑亮亮的,属于那种撒开后垂下自得不容易乱的类型,手感滑滑的,崔俣很羡慕。本着这点满意触感,崔俣没再刺激熊孩子,而是提醒他:“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这个杨暄非常懂,但跟这次抓人……
“如果找不到对方,可以营造一个环境,让对方来找你。”
崔俣此话一落,杨暄眸底炸开无数花火,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个!
崔俣见杨暄明白过来了,笑意凝在唇角,经久不散:“一个人若想隐藏自己,可能会收敛最大的脾气爱好,可习惯骗不了人。就算躲,他也会想躲到一个适合习惯的地方。而且干内鬼这行的,最要紧保持消息灵敏,不知道外界半点风吹Cao动,别说下场会很惨,他们自己心里也会没底。”
所以这两个内鬼是躲起来了,但躲藏之地一定不会是什么偏远乡下,必是大小消息四通八达之地。杨暄钓鱼计划离长安都不远,这两个人在长安附近的可能x_ing很高。
为了隐蔽,他们可能会收敛钟爱嗜好,比如好色的不再逛青楼,好赌的不会去赌坊,但本x_ing变不了,他们看到大姑娘小媳妇还是会想多看两眼,看到街头斗赌还是会感兴趣,选择落脚地时,下意识会关注这些要素。
如果他们身上有暗疾就更好了,最好对某种稀有药物很口水,这样就更容易引了……
崔俣言下隐意不少,杨暄越想,眼睛越亮:“他们还会觉得长安城太显眼,我这样不敢放身份,挣扎求生的人一定不敢来,所以长安很安全,他们可以随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