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各地风俗不同,但热闹活动少不了,长安城,河道,都有不同仪式,杨暄推不开,需得去晃一圈。
崔俣哪都没去,就呆在义城,好在长安义城往返很快,尤其掌握水路之后,快舟往返,不过几个时辰,事再多,杨暄也能保证及时赶回来送别。
义城,热闹来的特别快。
太阳还未下山,暑气还未尽散,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出门。摊贩们忙着找地方摆摊铺陈东西,店铺伙计们里里外外收拾厅堂,挂出摆饰装饰,尤其提前做好的灯笼,需得点上悬好,务必保证人们经过时,一眼就瞧见他们铺子。
渐渐的,街上人流多了起来,大人,小孩,姑娘,小伙,三五一群,热热闹闹。
难得如此闲暇,崔俣带着蓝桥木同和府中护卫,也上了街。
“少爷你看——耍火的耍火!还有变脸!”蓝桥非常兴奋,但凡觉得新鲜好看的,都指给崔俣。
崔俣见过比这更加炫目的场景,新奇……谈不上,但市井的烟火气息,融融热闹气氛,却是很少感受,颇为新鲜。经过的老少爷儿们都很捧场,喝彩声不绝,若愣个神,你连挤都挤不进去,更别提近距离看了。
崔俣挤过很多次公交地铁,体验一点也不美好,距离感,私人空间被侵犯感,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没一样不是负情绪。可此时此刻,和一群人挤在一块看喷火变脸,却并不觉得不舒服。
夏日天热,并非所有人都自带清香,不出汗没体味,可这里每个人都笑脸迎人,满面开心,和陌生人说话时从不会先打Cao稿,担心不能最快最好的表达意思,引人厌烦,他们都很自来熟,随便找个点,就能和你聊起来。就算你应的不多,他们也能一个人热闹气氛。
他们会善意的在你身形微晃时扶你一把,拉着你往旁边避一避以免被附近大汉踩到,还会把旁边妇人哭闹的孩子顶到肩头,让他拉着娘亲的手,高高兴兴又无担心忧虑的看表演。
这是一群淳朴善良的人。
无端由的,让你感觉到温暖。
夜风吹来,鼻尖留存的是夏日节日的烟火气息,是糖果混着花香的幽甜,是各样食物不同的诱人味道。
这一刻,崔俣觉得,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年代。这个不先进,不方便,却充满人情味的年代。
他拿过蓝桥身上荷包,翻出碎银,买了一大袋松子糖,随手散给在人群里穿梭,玩疯了的孩子们。
“少爷心好好啊……”蓝桥捧着脸,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家主子,“天底下没有我家少爷更好的人了!嗯,笑起来也好好看,简直会发光!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成为我家少n_ain_ai……”
木同噗的笑出声,斜了他一眼:“这话,你最好别让沙三听到。”
那个霸道无理,占有欲没边的男人,决计受不了这话。
蓝桥纳闷:“让他听到怎么了?”他拿眼白翻木同,“你别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沙三很好的,虽然现在身份不一样,但比以前更好相处了呢!他同少爷那么好,一定希望少爷找到意中人,生活美满!”
木同长长叹气:“……人蠢没药医啊。”
崔俣看到河里星星点点,造型不一但都很漂亮的河灯,心血来潮,也去放了一盏。因着实没有需要寄托哀思的逝者,索x_ing直接祈愿,写了个暄字,又以簪花小楷写下愿望,诸如天下大安江山永固……
玩的特别开心。
开心了,自然也希望身边人一起开心,便鼓励蓝桥木同护卫等等找喜欢的方式玩。
蓝桥孩子心x_ing,不消说,自己也能找到乐子。木同突然偶遇一旧识,同崔俣请了假。因跟出来的护卫很多,就算轮着值守,护卫力量也够了,崔俣便大手一挥,都去玩吧!
到底体力不如这些人足,崔俣没一会儿就累了,在一处面具摊子上买了个可丑可凶神恶煞的面具后,就坐在旁边茶摊喝茶。
因他相貌英俊,茶摊位置又显眼,大家每每回头就看得到,慢慢的,大家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变成一会儿回头看一眼,最后变成好半天才回头看一眼。
无论哪个时候,崔俣都在,捧着茶盏,笑眯眯看着眼前热闹景象。
……
杨暄这天特别忙。
此次去张掖打仗消失了半年,知情的战战兢兢日夜睡不好,生怕出点什么事他们挡不了,不知情的开始觉得奇怪为何太子又不见了,再不露面形势得乱。遂他不辞辛苦,马不停蹄的跑了好几处地方。
谢家私宴要露面,跟自己下属联络感情;王复老爷子得去看看,顺便带上自己的功课;皇慈寺倒是可以不去,没有异动,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太监并不介意他什么时候过去看他……
河道上也得溜一趟。河帮做水上专卖,鬼节亦有特殊水祭仪式,得老大出面。
这一忙,一直到丑时,都未得歇息。
“殿下——殿下!”
杨暄刚扭扭脖子,放松片刻,就听乙辰声音远远传来,情绪隐隐有些不对。
蓦的,心中‘咯噔’一下,杨暄剑眉凝起,大步踏出内室:“什么事?”
“崔……不见了。”乙辰抖着手把飞鸽传书的纸条递给杨暄。
杨暄没动,瞳孔骤缩,仿佛没听到乙辰的话:“你说……谁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殿下……”乙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崔俣,崔公子不见了。”
杨暄视线落到纸条上,上面‘失踪’两个字特别刺眼。他眼前一黑,压抑不住心中狂怒,“砰”一声,踹翻了桌子。
太子已经几年没这样了……乙辰头重重磕在地上:“属下等办事不利,求殿下责罚!”
“你们的确应该责罚。”杨暄胸腔剧痛,可也知道,现在时间容不得他多思,大步往外走,“崔俣若是少一根头发,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乙辰赶紧跟上。他不需要发问,就知道杨暄想法,来送消息的时候,就命下面准备好快舟,果然,杨暄直直朝快舟而去,什么都不说,直接出发了!
待快舟箭一样飞驰出来,杨暄才伫立船头,眸色如冰:“怎么回事,讲!”
乙辰定了定神,才端肃开口:“今日中元节,义城很热闹,崔公子用过饭,带着护卫们上街,看戏法,放河灯,给小孩子们买糖,买鬼面具,喝茶歇脚,玩的很开心……此间没一点异样,无人跟踪,无有图谋,护卫中有咱们的人,对此非常肯定。”
杨暄冷笑:“肯定怎么还失踪了?”
乙辰垂头:“属下也不清楚,公子一直好端端的茶摊喝茶,四外处处都是人,不可能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掳人走。发现人不在时,护卫们立刻相询,茶摊老板说人太多,没注意,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不见了,有几个茶客倒是瞧见了,说是公子自己起身离开的,并未有人相挟。”
“自己离开?”怎么可能!
乙辰也是不明白:“按理说,公子不可能如此行事,可咱们的人怎么都找不出危险源,也寻不到任何痕迹……”
“所以人就凭空消失了?”杨暄眸色讽刺,“或者崔俣自己不高兴不满意,离家出走了?”
乙辰头垂的低低:“属下等不敢做此想。”
杨暄狭长双眸眯起,声音冷砺如霜:“木同呢?出事时可在?”
“木同今日是同公子一起出去的,但中间因偶遇旧识,护卫力量又够,就请了假,当时没在。”
“他那旧识,真是偶遇的,还是专门等着他的?”
乙辰语音一凉:“殿下的意思是……”内里有图谋!
杨暄双手握拳,指节捏的“咔咔”响:“去查这个人。崔俣不是随随便便闹情绪,置所有人不顾的人,不可能自己离开。当时他未叫护卫,自己一人起身,很可能是不想扰了大家玩兴。”
“那公子是去……”
“做你,我,所有人喝了茶都会做的事。”
乙辰懂了,是去方便了!定是有歹人在这期间使坏,掳了崔俣!
“属下马上传递消息,重点盘查附近净室!”
“查附近巷道,看有无马车经过,今夜热闹,行人很多,但有马车,因其拥挤,一定印象深刻,”杨暄眯眼,“查崔家人近来表现,是否有人起了小心思;查近来谁家有大事,却请不到崔俣相助的;查进出城路径,是否有异常……全部给我细查!”
星月之下,快舟顺风顺水,似离弦飞箭,行的飞快。短时间内,有数条人影,数只飞鸽从快舟上跃出飞翔,水面点了几下,很快消失在视野。
寂夜无声。只有幽呜风鸣,潺潺水声,连夏虫都安静的不喜欢叫了。
杨暄站在船头,看着义城的方向,心急如焚。
……
太子杨暄,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空有一身武功,几乎什么人脉都没有的弱势少年了,他几乎能掌控整个长安城,小小义城,若想翻天,更是完全可以。
很快,崔俣经过哪些地方,见过谁,和谁说过什么话,都查出来了。甚至崔俣买的鬼面具,放的河灯,都被找了出来。
面具是摊子上最常见的鬼面具,河灯是最常见的莲花灯,上面的字,却是崔俣亲自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