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一的神仙宝地,无双的佛家圣堂。是时如来正高坐,讲授佛法时,忽然睁开眼,道:“有客,尚不及远迎,是吾罪愆。”
话音刚落,一紫衣道人应声而出,见了金身丈六的佛祖,眯了眯眼睛:“乔达摩·悉达多。”
不是多宝,是乔达摩·悉达多。他的弟子不可能长得那么…珠圆玉润。
“你本尊呢?”此话一出,诸多菩萨罗汉议论纷纷,通天续道,“箍儿是你给的?”
“圣人有沟通天地的本事,何苦来问贫僧。”那佛祖笑一笑,“我本尊已有百年未归。”
闻洪荒之时,道祖讲道,紫衣华发,清贵无双,自此洪荒诸人,无敢穿紫色道袍者,也算是对道祖的一种无言的敬佩。
而面前的紫衣道人,眉目间有玄玄之色,矜傲至极,只见灵山后,修行多年不问世事的燃灯古佛睁开眼,道:“……圣人何苦为难后辈。”
“燃灯。”通天闻言,道。
“圣人穿这身衣裳可真是……”燃灯现出身形,“也不怕对道祖不敬吗?”
“师尊他不管我。”通天道,“他是你的道祖,可却是我的师尊。”
他是我的师尊,燃灯活了这许久,自然是晓得当年那位道祖有多偏袒三清,抑或是偏袒三清中的上清的。当年上清曾因为准提接引叛出道门,揪着已经成圣的两人打,后来招来了玉清原始天尊也劝不住,反惹得玉清也跟着打,最后连太清这等无欲无求的圣人都给弟弟助阵。最后敌不过的二圣,找上紫霄宫欲求个说法,道祖睁开眼揉了揉上清的头发,说了声何必,拿眼睛瞥一瞥叛出的两位圣人,一句抚慰的话都未曾讲,羞赧得让两个圣人各自留了善尸在道门,善尸不得合一,修为不可寸进。
可圣人的威势远去了多少年,封神过后,圣人不出,遑论是高高在上的道祖,万万年不出紫霄宫的鸿钧。一金身罗汉道:“阿弥陀佛,道祖有威能,乃是洪荒的道祖,众生的道祖,圣人虽与道祖有师徒之分,但圣人仍是……”
没人敢往下应他,通天连头都没回,如来只觉自己毫无来由地恼怒,又无来由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尔不尊天道,不尊天道圣人……”
那罗汉的金身霎那粉碎,燃灯看向多宝的善尸,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他本尊,多宝道人杀伐果断的气势,这是多宝的眼神,不是在菩提树下端坐七天七夜一心向佛的慈悲为怀的乔达摩·悉达多。
“善哉善哉,你还是从轻发落为好。”燃灯双手合十,看向迷茫的如来。如来也迷茫地回看燃灯。
通天道:“从轻发落?不重道法,为何要从轻发落?燃灯,本还是别忘干净。是吗,如来?”
这是在揭燃灯的底,燃灯当年是紫霄宫一起听道的,也算是当时有些名气的道人,可待三清立教成圣后,直接投入阐教,弄的原始收他为弟子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晾在那里当个闲人。
如来刚想说,我佛慈悲,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生不出拒绝的心思,又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把嘴闭得严紧。通天摇摇头,从袖中拿出三个箍儿,道:“你赐予慈航…观音的三个箍儿方被我拿了,现还你,该做使用的便拿去使用,别废无用功。”言罢将箍儿一扔至如来手中,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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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风有点大,玄云遮住了太阳,一身秋香色道服的人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宫殿。
“怎么忽然想起来这里了。”通天顷刻而至,看到宫殿上的牌匾,嘴角的笑意霎那凝住,“破败了,许多年了。”
“纵然破败,也还没倒下。”多宝转头看他,“而师尊要做的,恐怕会让他连这块牌匾都不剩了。”
“就因为三藏经书?”通天的唇往上弯了弯,“又不是不让他们取,取去就是了。”
多宝闻言挑眉看他:“无字天书?”
“西方那两个本来就是我玄门的叛出者,号称要福泽西方可还不是来东方修炼晃悠了那么多年?无字天书是…”通天说到这里蹙眉,但还是继续,“是他的宝贝,但他阐教也伤了根本,到底…”
到底我三教是一家的。
“亘古洪荒东方就占了‘人杰’和‘地灵’,杀孽自远古而来是多了些。这所谓无字天书之前传授给姜子牙,还给过鬼谷子,我说的是也不是?”
“无字天书如今在何处,我亦不知。”多宝道。
通天瞥了他一眼,道:“不知又如何?无字天书无字天书,纵使给他们三藏白纸卷,又如何?有能耐就看懂,没能耐的就少聒噪。”
“……”多宝。
通天不再搭理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这巍峨却有些落败的宫殿,一步一步踏上石阶,玄门之中九为极数,为恒久,为至尊。昆仑山的玉阶,直入云端,横亘在九重山峦间,隐匿在云雾飘渺间,是原始给所有前来拜师的弟子的考验。
而碧游宫的石阶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是个摆设,丁点不陡,只是碧游宫建造在其上,如入云端,多了几分仙气。
通天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多宝跟在他后面。
紫色的道袍曳地,多宝不知想起了什么,说:“当年师…您最后一次讲道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裳。”
“怎么想起我的衣裳了?”通天的脚步不停,随口问。
“只是觉得您这件衣裳奇怪…”多宝是记得洪荒那不成文的约定的,对道祖的敬畏让洪荒众生嫌少敢穿紫色,纵是圣人也不例外。
“哦,这件衣裳啊…”通天脚步一缓,差些让多宝撞上,“当年师尊还未合道的时候,我常去他那儿耍,我…两个道兄,也就准准我去紫霄宫。”
“当时紫霄宫还不在三十三重天,在不周山。”通天想起什么说什么,“当时我在紫霄宫周围踩踏了不计其数的灵花灵Cao,玩了二十年,别的没学会,和师尊学了二十年的穿衣服。我就是在那里遇见伏羲和女娲的。”
“当时伏羲可傻可傻地来拜访我师尊,我不准有人和我抢师尊,我就把他拦在外头十多年,后来师尊都看不下去了。”通天自嘲地一笑,“他挺好玩儿的,特护着他妹妹。”
“可他妹妹哪里需要他来护着。”通天不知想起了帝俊的河图洛书还是什么,“你可去过火云洞吗,他如今可还好?”
“享人族气运,不能更好。”多宝道。
“不。”通天摇摇头,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他永远不是妖族,不像以前那样有自己的眷属。谁都知道女娲是他的妹妹,可惜天道不承认,也不再承认他们的曾经。”
“他们是怎样的曾经,你约莫也是知道的。”通天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有些东西无论再怎么怀念也回不到从前了,伏羲想要回到妖族,是再也回不到了。”
“正如你,多宝。”通天话音刚落,就刚好走完了阶梯,“你不该来帮我的,即使知道我是错的。”
多宝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后面,道:“万万年前,昆仑山巅,我便发下誓言。”
师尊,是待多宝最好的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写着写着就不由自主地翻墙……
☆、相顾已惘然
当年太阳星孕育了帝俊、太一两只三足金乌,后来帝俊与太y-in星的羲和诞下了十只金乌。天道不容许这样强大的种族存在,圣人接引、准提“顺应天命”,来到汤谷大力渲染外面的花花世界,三足金乌便一同出游,是时天有十日,民不聊生。巫族大巫夸父追日,饮干黄河、渭河水,杖化桃林,身死之后,后羿得一高人所授神弓,- she -下九只金乌。
妖族十位太子,至此只剩下一根独苗。那这根独苗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当年接引、准提得天道感应,金乌必然十要存一,眼见后羿要- she -下最后一只金乌,便派遣坐下弟子去救了陆压一救。
总的来说,那位弟子与陆压是有半个救命之恩的。可说来讽刺,杀的是西方两个圣人授意…救人,也是西方两个圣人授意。
天道,何为天道?你说天道感应,引出了巫妖大战的序幕,如此业力,如此孽果,三清尚且不敢尝试,如何轮到准提与接引二人?
不过是感应到巫妖之后,佛教有机缘更胜罢了。
那个弟子说来也巧,轮回几世以后,便是如来坐下二弟子金蝉子。金蝉子如今又入凡尘俗世,便是如今的唐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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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压至今也忘不了破空而来的羽箭让他在天空为王的兄弟陨落,自此法身陨灭,连轮回都入不了,妖皇的子嗣,三足金乌的强大血脉…也终究抵不过天命。
当后羿再将弓拉至满月,松弦冲他而来的时候,他闭上了眼。化为原形的未成年的三足金乌,并不像成年之后的那样,张开翅膀便可以遮天蔽日,他们还很小。
他们浴着日的光,却没有太阳般的强。他闭上了眼,三足金乌还没有成年的时候灰扑扑的,眼也只有丁点儿大,绿豆一般。
金蝉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看到继承了妖族最强大血脉的三足金乌的眼里,盛满的,是绝望,凄惶,悲怆。
他沐着佛光而来,手持着圣人赐予的法宝,只消一抬便化去了那道羽箭,本来可以夺取妖族太子x_ing命的羽箭,就这样化为灰灰,化为尘埃,遍寻不得。
而他的九个兄长,也寻不得了。
后羿道:“兀那人,这金乌危害苍生,做下孽障无数,你若再阻拦,将你一并杀了!”
陆压这才睁开眼,看到的是淡金色的佛光下那人的脸,半合着眼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那时西方两个圣人还不敢教门下弟子剃度抛却红尘来和玄门分别,故而他蓄着长长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