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话音刚落,称心便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敏感的孩子,这是在担心李泰的降生。
称心试图安慰道:“世子,王妃虽有身孕,可王爷和王妃,对世子是一等一的疼宠和重视,世子不必为此而烦恼忧心。”
李承乾却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不依不饶道:“你......是真心疼爱房遗爱么?”
称心怔住了,他用了好一阵,才点头道:“当然,爱儿......是我的亲弟弟。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父亲就叮嘱我,一定要照看好爱儿。虽然平日里,他贪玩了些,可小孩儿,哪有不爱玩的。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够护他一生,让他这一生都衣食无忧。”
李承乾已经逐渐适应了眼前这个“房遗直”带给他的浓重的违和感。他只是从小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衣食无忧?只怕他将来不稀罕这个了,到了他想和你抢爵位的那一天,你又当如何?还把他当做宝贝弟弟么?”
也许连李承乾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根本就不像是个三岁小儿能够说出来的。称心闻言,也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小人儿看了许久,才缓缓地转头,看向打着饱嗝的房遗爱:“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便将那位子让给他又何妨......”总归这条命,也是他欠了房遗直的,如今将爵位还给人家,也算是理所应当。
可李承乾却全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摇头道:“你倒是大方,只是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你还会不会那么大方?”
这一次,称心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李承乾的话,越来越尖锐的同时,也渐渐地没有了童稚的感觉,反倒是像......李承乾最后自暴自弃那些年说话的语气。
偏激、消极、语气犯冲,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对得上号。
称心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眼前的小孩儿,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有着前世的记忆呢?
可能么?有可能么?如此光怪陆离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么?
怔愣间,称心瞥到了自己红肿的手。那双手不是自己的,而是房遗直的。既然自己都能重生成为房遗直,那李承乾重活一世,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李承乾那些超乎年龄的举动;对陶埙的执念;他能够熟练地替自己敷药;他的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消极的语气......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顺理成章的证据。
称心手下狠狠地颤了颤,李承乾极其自然地蹙眉道:“弄疼你了,我轻一点。”
他专注地替称心上着药,期间没有抬起头,因而他没有看见,面前的少年双眼盈满了泪水,仿佛一眨眼就要落下来。
“疼你就说。”李承乾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气势,听在称心耳中,却饱含着熟稔。
称心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为了不让李承乾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将头偏向了一边,正好冲着房遗直吃葡萄的方向。
李承乾间或瞄了一眼,见状便以为他也对那盘子葡萄有兴趣,便笑道:“手都成这样了,葡萄怕是吃不。”说着,他握住了称心已经被上过药,包裹起来的手。
见称心不说话,只是盯着那葡萄,李承乾轻轻地叹了口气,朝房遗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期待的......掉马?貌似大家都觉得承乾会先认出称心啊:-D然而事实是,称心先看破了。
这里其实蠢作者觉得有思维的因素在里面,承乾只是重生,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壳子里,而称心是直接到了房遗直的身体里,并且还重新活了一世。所以按照思维定式,称心比较容易理解承乾重生,但是承乾比较难想到房遗直换了芯子,再加上称心现在做的,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仅限于他和承乾两个人知道的,所以承乾虽然会觉得“房遗直”很奇怪,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称心身上去。
鉴于承乾还是没有开窍,为了补上他欠费的思维,今天(20号)留评的都给红包包。(づ ̄3 ̄)づ
第39章
房遗爱正吃得兴起, 忽然瞧见李承乾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颗葡萄就含在嘴里, 含混道:“你......你做什么?”
李承乾伸手将葡萄挪了个位置, 抬手拿起一颗就自顾自地剥起来。房遗爱伸手去摘,却被李承乾抬手拍了下:“给你哥哥留点。”
不一会儿,称心面前就摆了一小碟剥好的葡萄。李承乾拾起一颗, 像当初称心喂自己一般,冲称心道:“啊——”
称心拼命抑制住鼻头发酸的感觉, 张开嘴的那一刻, 就感觉到香甜的气息传遍了味蕾。
李承乾就这样喂了几个,忽然笑着指了指称心的手, 又指了指自己的,接着指了指称心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们打平了。”
称心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他怕再这样下去,他的眼泪会禁不住决堤。
他有些突兀而无措地站起身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无措:“我与爱儿已叨扰殿下多时,实在过意不去,此番就先行告辞了。”说着,便忍痛拉起一旁的房遗爱, 匆匆离开了李承乾的住处。
李承乾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反常,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在称心身后喊道:“你......”
房遗爱想要回头, 却被称心扶住了后脑勺,他感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头上。
抬头一看,却发现他的哥哥,早已泪流满面。
李承乾看着兄弟二人相携着离去,莫名地有些焦躁。他总觉得,房遗直这一走,他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一想到房遗直飘忽不定,辗转多变的态度,他又十足地恼恨。
明明气氛正好,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的时候,房遗直却忽然将它打破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之后的日子里,李承乾隐隐有一种感觉,房家那两兄弟似乎在躲着他。单是房遗直,就已经数次称病。李承乾觉着,他已经许久没有在长孙无忌处见到房遗直了。
不过这点感受,很快就被李承乾抛到脑后去了。没有那一大一小的跟随,小世子反倒乐得自在。偶尔看见一旁空了的书案,李承乾也只是微微失神。长孙无忌一经提点,他便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这一日,称心怀中抱着火笼,望着庭院中零星的雪沫子将地上染出一层浅白。
他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到了冬日,整个人都越发懒散起来。正想着,却忽然听见了房玄龄的声音:“我听闻,你已经许久没往教习先生处去了?”
称心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就看见房玄龄一脸严肃地站在他面前。
称心有些心虚地唤了一声:“父亲......”
房玄龄一面在炭盆旁暖着手,一面用眼神睨着称心:“你幼时聪敏好学,怎么越长大,反倒越懈怠了呢。难不成真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称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总不能说他是为了躲着李承乾,才不去长孙无忌处拜谒吧。
房玄龄看了眼低着头的称心,叹息道:“你的手如何了?”
称心伸出了一双手,红肿早已消去,恢复如初了。那日他走得匆忙,过后李承乾还托人将药粉捎了过来,如此行事,反倒更让称心觉得不安。
他可以肯定,李承乾必然知道些什么。
直到房玄龄轻咳一声,称心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父亲放心,已无大碍。”
房玄龄蹙着眉头,在称心对面坐了下来,他轻声道:“直儿,你要明白,世子身子金贵,又是皇家子孙,寻常人碰不得,哪怕是长孙无忌,也得掂量掂量,因而世子犯了错,很多时候就苦了伴读。当初你既然自请去当伴读,就要吃得起这份苦,时常提点世子,此举不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你自己。”
见称心沉默不语,房玄龄扶额道:“总归你要记住,避之不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胸怀坦荡荡,自然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称心颔首道:“我明白了......”
房玄龄的话,间接地启发了称心。自己既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做亏心事,不过是天意让他重生在房遗直的身子里。这般扭捏矫情,做给谁看?
像借尸还魂这等事情,寻常人谁能想得到。若是自己先打了退堂鼓,反倒显得此地无银。
房玄龄见他有了些精神头,不再像初时那般颓然,才笑道:“如今也已近年关,前线也是好事连连。刘武周麾下大将尉迟敬德降了秦王,如今刘武周势单力薄,领着百余人败走突厥。”
称心打起精神,听到此处便疑惑道:“如此这般,假若那刘武周倚靠突厥东山再起,岂不麻烦?”
房玄龄笑道:“直儿,你可别忘了,殿下身边跟着杜参军。他向来做事干脆利落,绝不留后患,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也定会考虑到的。”房玄龄喝了口热茶:“你可知,那刘武周最大的弱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