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宣看看这个多处挂彩,看看那个一瘸一拐,有心调节气氛,但被姜行难得严肃的表情给吓住了。
姜行爬到傅乘风铺上,把装着傅乘风的那些旧物品的箱子搬了下来,去斜对门找陆添,把箱子往他手里一塞。
“我把这些托付给你,你可得看好了。”
“额……我怎么感觉你是要慷慨就义从容赴死去了?”
“……恰恰相反,我这是即将去追求更幸福的生活!”
“你今儿被揍糊涂了?”
“……”
“这些都是什么啊,还要我保管?”
“傅乘风的一些东西。”
“那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这不是最近不方便给他么?你怎么这么磨叽,让你保管你就好好保管就得了!“
“……卧槽,没见过求人办事还这么嚣张的!”
第二天一大早,姜行磨磨叽叽等到室友走了才起床,他看着空空的寝室,想到过去的日子里,傅乘风从独自一人洗漱好出门,到看到他赖床还会出声提醒,再到有时姜行起的早了,他还会稍加等待,俩人一起出去。
但这一晃,傅乘风已经退宿一个星期了。
姜行看着镜子里的猪头,看着看着看乐了,跑过去拿座机打了个电话,“妈,你起了没?”
“啥事儿你说。”
“下午你别来看我了,我和同学约了中午吃饭!”
“那这样,妈先去你们宿舍给你收拾收拾东西,你吃了饭再回来。”
“我们吃了饭还要去看电影,看了电影还要去打球。”
这时候他爸有些不太爽地说:“娱乐活动还挺多,有那么多时间不如多看看书!”
“你一边儿去,孩子一星期就这么半天休息,行行啊别理你爸,多和同学培养培养感情是好事儿,同学关系一定处好。妈妈就不过去了,你要是想吃什么就打电话,晚上给你送过去也行。”
“嗯,我知道,对了,我还想……买个手机”,姜行怕他爸一怒之下从床上跳起来,飞快道:“不是为了玩的,就为了打电话,那种老款的,我自己就可以买了,有个自己的打电话方便些……”
姜行心虚地挂上电话,初中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疯狂地迷上了手机游戏,从一个上课认真听讲,课后认真复习的乖宝宝,变成了一个零花钱都砸给游戏的小败家子,还频频对钱的去向撒谎,事情败露于他的近视,之后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这也为他爸送他来一中体验“严格管制”的高中生活添了一份力。
说来心酸,他初中小学的小玩伴们,没一个像他一样苦逼,没一个人的老爸像他爹那样爱管儿子的。
周末上午都是英语时间,姜行踩着点儿进了教室,哇啦啦背了几个单词,之后的英语考试姜行是考得一脸懵逼,这几天没用心思,他的脑袋里又多了一堆不认识的单词。
本来下午去找傅乘风的计划因为他脖子上的猪头不得不泡汤,他独自去商场挑了部手机,就乖乖回了教室学习。
等到半天休息时间结束,教室里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陆添从球场回来,穿着短袖竟然也是满头大汗,当真是筋骨强健。
姜行与他闲扯了一会儿,直到刘海洲出现在教室外面,敲了敲靠后门的窗户,“姜行,你到办公室一趟。”
高一年级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里面装着七八个曲度不一、光泽各异的秃顶光头,刘海洲很幸运地也是其中一员,除此之外便是几位不苟言笑、目光渗人的师太。
而二班的数学老师赵女士简直是这办公室里的第三类物种,温柔又风趣,他们班上课时要是被刘海洲训得大气不敢喘的时候,还能听见隔壁班传来一阵一阵的大笑声。
更重要的是人漂亮,那大眼闪闪的,那长发飘飘的,二班的孩子们到如今也不愿意相信这位已是孩子妈的事实,刘海洲真是忒大福气,好巧不巧就坐在赵女士的左边。
“小姜,昨天和人打架都挂了彩啊?”赵珍笑眯眯道。
姜行艰难地摆了个苦涩的表情,“嗯……”
“挺能耐啊,来,这边正好有些糖,给你压压惊,”赵珍说着递了个喜糖盒子给他,“不过你这次周考怎么又没及格啦,你那卷子也能挺耐啊,都能把你们刘老师气得卷吧卷吧扔了!”
姜行这个智商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的关系户,是这数学办公室的常客,时不时被刘海洲请过来喝杯茶,早和众位“得数学者得天下”心法的传人们混了个脸熟,赵珍更是见到他就要调侃两句。
姜行往刘海洲桌上一瞥,只见一张“满脸皱纹”的卷子正躺在茶杯旁边,姓名一栏画得不是别人,正是他姜行。
而这饱经风霜的试卷一看就是阅卷之人怒发冲冠之下揉吧成了一团,然后又给展开了,要是上前摸一摸,没准儿还能感受到垃圾桶的余温。
再看看试卷上大红叉连击高达十多个,可谓是触目惊心。
姜行顿时蔫儿了,他数学期中考试才有了些起色,傅乘风走了没两天,他就被打回了原型。
刘海洲虽说确实严厉,但却也是十二分地敬业,昨儿下午才考的数学,他在周末就给改了出来。
看着姜行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你也是傅乘风的事分了心,最近的知识点掌握得不好也情有可原,也不用太灰心了,收收心思还是能赶上来的。所以接下来,你就别去找傅乘风了,那天虽然没去检查晚自习,但你又溜出去的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姜行心说,就是因为傅乘风没来,才没人把您讲的东西嚼烂了喂给我,要是我不去找他,没准儿到时候您都得把试卷撕了。
随后姜行被询问了一些琐碎事情,老班受他爸妈所托,在学校也算是照顾他的半个家长,末了又提了昨天姜行打架的事,“以后有什么矛盾先和对方谈一谈,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不是勇敢的表现,更不是有脑子的行为。你和杜朝明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是要相互帮扶的,别为了点小事伤了自家和气……”
姜行本来目光一直落在刘海洲鼻子里拖出来的两根毛上,这时候目光幽幽地上抬,“刘老师,我正想和您说这件事儿呢,我觉得我可能没法儿和杜朝明做室友了……”
☆、27
姜行发现自己近来扯的谎是越来越多了,暗道罪过,真是对不起师长的信任。不过罪恶感维持的时间还不如办公室到教室的路程除以他健步如飞的速度那么多。
随后没多久杜朝明也被刘海洲喊了出去,他再回来时,一脸y-in沉地看了姜行的脑壳一眼,姜行正给傅乘风整理最近的学习资料,丝毫没有注意到从他身旁呼啸而过的低气压。
他已经计算好了,等脸上的伤好了,以后的晚自习就可以直接翘掉——家里安排了专门的补习老师,这种借口也不难想嘛!
然而计划的最大变数就出在一切谎言的“因”上——傅乘风周一上午就来了学校,落座后一边拿课本,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脸怎么了?”
姜行还正处于“他竟然来了”的震惊中,猝不及防又受一击,我的脸怎么了呢——这未经酝酿的谎言依他的钝脑是万万说不出来的,于是就盯着黑板发呆。
直到语文过去大半节,他才像是回过神似的,转头道:“以后都正常来学校了么?”
“不,只有周一到周五白天。”
“叔叔咋办?”
“请了人照顾。”
“哦……那……”
“姜行,你觉得这篇作文最出彩的地方在哪里,给大家读一读。”冷不丁被语文老师点名,姜行条件反s_h_è 地站了起来,低头对傅乘风拼命使眼色,到底是哪篇啊……
傅乘风的眼睛也没长头顶上,不过就算长头顶上,他也不知道是哪篇。
姜行脸涨红,偏偏语文老师一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这时,右边的陆添高高地举起了手,“老师,我想上厕所,能等我回来再赏析傅乘风这篇作文么?”
话音落下教室里顿时一片哄笑。
姜行目送着陆添飞奔而去的背影,心想要不是傅乘风长得好,说不定自己就移情别恋了——他拿着期中优秀作文的打印纸,装模作样地抖了抖,然后翻了个页,很正直道:“何老师,我觉得这篇作文哪儿都出彩,要不我整篇都读一遍吧?”
“……”何芸让姜行坐下了。姜行收敛了心思,把这作文认真地看了一遍。这是期中考试的作文,连同前几次作文练习一同在这次的语文课上评讲。
期中考试写的议论文,文题——现实和理想,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主题。姜行通篇看下来,心中却不是滋味。
不同于千篇一律的“辩证统一”、“前提和最终目标”的视角,傅乘风的整个文章都是传达了一个意思“理想即现实”,虽然其中各式各样的论证方法,各种言简意赅的典型论据让他理解起来都要转好几个弯,但他没有任何障碍地就懂了身边这个少年心中最晦涩的地方存在的东西。
用各种海阔天空、繁花似锦拼凑出来的“理想”之作的他,如果不是去过他住的地方,感受过他的生活,也许永远也想象不了,有些人仅仅只是“活着”就是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