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没什么热衷的爱好,没什么轻易能让自己笑起来的事情,理想已是极其奢侈了。在同龄人也许还在天马行空地想着未来要怎样生活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去想当下的现实该如何度过。
姜行压下心中的酸意,迫切地想对傅乘风再好一点,更好一点。手从桌子里翻出个猕猴桃,他挺直腰板,一边好好听讲,一边把猕猴桃往左边送——
“姜行!”
姜行手一哆嗦,那猕猴桃像是瞬间剃了毛,溜溜地从他手中滑落,径直下落直直砸了下去,经过一个缓冲地带之后滚到了地上——傅乘风抓着笔的手突然一紧,额头上蹦出了几条青筋。
“这是你写的吧,注意审题强调多少次了,不要想当然,明明是理想和现实,你怎么就只看到理想,只字不提现实……”
姜行没想到自己的“佳作”也节选了打印出来给全校同胞看,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瓦解成了无数碎片,一片片地被丢到了全年级24个班里。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发现那猕猴桃正在傅乘风椅子正下方,于是俯身去捡,他那双贼眼向来不用在审题上——
“诶,你裤裆上怎么有什么毛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周遭一圈促狭的笑容围过来追问详情,傅乘风的脸都被他丢光了,恨不得一把再在他那花脸再添几笔。
姜行臊着脸,察觉到身边人气场渗人,正要把这猕猴桃吃了压惊,那边却杀过来一只手,把那猕猴桃抢走了。
“谢了。”傅乘风低低道。
姜行哈哈笑了一声,挠挠头,“咱俩谁跟谁呀,你还脸红了!”
姜行脸上的伤出于何故傅乘风很快就知道了,陆添课上仗义课后就把姜行给卖了——“他啊和人打架呗,可能耐了!”
但究竟怎么打起来的,除了当时在场的那三位,再也没人知晓了。
不过傅乘风提前来了学校,自然好处居多。
姜行的拳头和他主人一样傻,揍人的时候专门奔着人牙齿磕,一场架打完,没把人门牙打掉,反倒是右手上多了好多个坑。
昨晚傅乘风没来,姜行还横鼻子竖眼睛地装可怜,非要陆添为他端茶送水,傅乘风一来他就开始故作坚强。
坚强是给自己看的,故作坚强那是给别人看的。
明明傅乘风坐他左边,偏偏要右手去拿他的杯子,“我给你接点水。”
不枉他一番苦心,傅乘风的视线果真落在了某人伤痕累累的手上,他先一步拿走自己的水杯,站起身又带上了姜行的,去了开水间。
可把姜行美开了花。
课间傅乘风去黑板上写课表,姜行拍拍正擦黑板那小矮个儿的肩膀说,“嗨,我帮你吧。”说罢拿着黑板擦画了个好大的弧线,径直扫到了傅乘风那边。
毫不意外地又让傅乘风瞧见了他的伤口,黑板擦都送到手边了能不接么?于是傅乘风很“体贴”地接替了姜行的工作。
姜行嘻嘻笑了两声,“你没来那几天都是陆添写课表,那字儿丑得呀,没眼看呐!”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姜某很快就被人打了脑壳。
午自习时班上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喜气,傅乘风回来了,每天中午的数学小题的最后一题终于有了个“启发者”,等刘海洲转身一走,教室里顿时开始交头接耳。
姜行磕磕巴巴地做了几题后,傅乘风正好也完成,最后一题他是不指望能做起来的,能把前面的题搞清楚他就对自己很满意了。傅乘风正给他在纸上比划着前面的题,四下也纷纷开始传阅他的卷子。流传到陆添那边的时候,杜朝明却y-in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咱们抄作业的事情老班都已经知道了,我劝你们还是收敛点儿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周围几桌能听见。
陆添无所谓地耸耸肩,“知道就知道呗,不会还不允许请教了怎地,又不是考试。”
他这样磊落,但也有人心中忐忑,“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他找我问班里是不是一些班委带头抄作业,无风不起浪,肯定是有人多嘴和他说了,明天班会课估计就要谈这件事情。”说着,他目光往姜行那边瞥了一下。
前座的人也跟着瞥了一眼,然后悻悻地要把傅乘风的试卷还回去,却被陆添一把截住,陆大佬很是潇洒:“那就更得抄了,趁着事情败露前多抄几把死了才不亏。”
姜痴汉正满心欢喜地被传道受业解惑,丝毫没觉得自己犯了小人。
☆、28
当天晚上姜行就收拾好书包屁颠屁颠跟着傅乘风往校外走。傅乘风走了一阵路,忽然停住一动不动地盯着姜行,“你要跟我走?”
姜行连连点头。
傅乘风说:“不行。”
“那好吧,我不跟你走。”
傅乘风大步继续向前,跟屁虫还跟在他后面。他皱起眉,有些微愠。
姜行忒不要脸地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顺路也是没法的事。”
脚长在他身上,班主任都没能阻止了他,傅乘风就更没办法了,只好由他去。到家后傅乘风先一步进了院子,姜行刚要踏进去,结果傅乘风反手一甩门一落锁,把他拍在了外面。
他听见傅乘风在里头说:“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姜行看看已经全黑的天色,踹了一脚门,小声嘟囔,“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他蹲在墙边,看着狭窄的小巷子,眼巴巴地等着有其他回来给他开门,可他等啊等,只等来几个熊孩子和几个走一段路撞一次墙的酒鬼。
他捧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忿忿起身,又朝着那门踹了过去,只听咔擦一声,姜行冷汗就下来了,心道这门纸糊的吧,他忙把脚从门里收了回来。
猫着腰看去,那门肚子坏了个好大的洞,死相凄惨,他心虚地从洞里张望,每户人家都亮着灯,将院子照得微亮。傅乘风家就正对着大门,姜行看见一双又长又直的腿从那屋子里走出来,转身到了厨房。探出爪子把门上掉下去的碎片捡起来往洞上拼了拼,他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乘风正在厨房里炒菜,晁英帮着打下手,见到傅乘风往青椒土豆丝又加了个j-i蛋,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做法!还不如炒个番茄。”
傅乘风手略一顿,随后又翻炒起来,炒了两勺后,突然把铲子放下,“你帮我看着点,我出去一下。”
他大步往院门那边走去,未待走近就听见外头有个大嗓门儿在骂骂咧咧的,“偷的钱都花在行头上了吧,看你人模狗样的,小小年纪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都偷到我们这来了,以为警察不管这儿?哼,他们不管我管,我今天非得把你手剁了!”
姜行被那冲天的酒气熏得差点背过气去,那双粗糙的手还死死钳着他手腕,非要拖他走。
“不是,大叔,我真是不小心,偷东西哪儿用得着踹门啊,我同学就住这儿,他叫傅乘风,我是来找他的!”
被酒精泡坏了脑子的人哪会听他在说什么,姜行被他拖出去好几米,他急得满头大汗,十八般武艺都使上了,愣是没挣脱,他也顾不得面子了,立马扯着嗓子吼:“傅乘风——救命——”
下一秒那被开膛破肚的门立即被打开,救星登场,见到姜行那蠢样儿的一瞬,眼中的焦急顿时清空。姜行扭着头,脸皱成一团,“你快和他解释一下,他以为我是来偷东西的。”
“……”
*
姜行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拿着一根铁钉在地面上胡乱地勾勾画画,画了个扫把。傅乘风正拿着榔头补门,咚咚敲了一阵。
姜行过意不去,“要不,我赔个新的吧。”
“……没关系。”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这是公共财产……”
傅乘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去敲榔头。
没多久,有个大婶闻声出来,“乘乘,你这是干嘛呢?”
“门坏了。”
姜行立马站起身,有些局促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嘿,不碍事,让乘乘修一下就好了,我们这门呐本来坏得还要厉害,要不是上上个月乘乘给换了一个,到现在还在漏风呢!”
“……”
姜行重新蹲下来,摸了摸傅乘风的头,脸红红的,“你咋啥都会呢?”
傅乘风被他摸出了一身j-i皮疙瘩,目光横过去,说:“起来,吃饭了。”
姜行在外头呆了有二十分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盘子青椒土豆炒j-i蛋被他一个人解决了一大半。夜里熄灯后躺在床上,傅乘风想问他究竟是个想法,到底想怎样,他当然知道姜行是关心他,可是他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虽然……这种身边有个小暖炉,吃饭时有个聒噪的麻雀的感觉好像也并不讨厌,反倒让这个逼仄而沉闷的家多了许多活气。
只是他还是说,“姜行,最近谢谢你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来了,也没什么用处,你做不了什么的,我一个人,反倒是自在。所以今后都别再来了,你家里送你到咱们班,也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别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