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无谓的事情?!
姜行感觉自己的鼻子能喷出火来。
傅乘风感觉到他突然变急促的呼吸,“姜行?”
“我睡着了!”姜行猛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被子带走了四分之三。
傅乘风,“……”
他伸手艰难地把被子抢回了一点,就只能盖半边儿,他推了推姜行。
姜行喷着火盯着黑漆漆的墙壁,贱兮兮地想,想要被子你过来呀,你靠紧点儿啊!
可是那边很快没动静,姜行的赌气还是抵不过自己的贱气,没多久就心疼了,把被子往那边送了点。
傅乘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中却好似空了一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想不出所以然,好像这样想舍不得,那样想又不忍心,只能让自己什么都不想。
要想自己什么都不想,那只有一个办法——在脑中勾勒一个东西死盯着看,一个点,一个字,一堵墙也好。于是姜行的大脑壳自告奋勇地走上了这个岗位,在傅乘风脑海中撵不走挥不去,和他本尊的赖样儿一模一样。
就在傅乘风准备就这么将就安心睡去的时候,旁边那位不安分地,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又把被子掀去了大半。
他恶狠狠地说:“我怎么没用了?!”
他说完立即想到住傅乘风家没几天,大半夜地去医院,早上又让人送车站,今天还把人门踹了个洞,可真是大大的有“用”,一下子心虚起来,气焰消了大半。
不过他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可以煮饭,可以给洗衣服,可以帮你照顾叔叔,你脑子好不用学习,那与其在家里呆整晚,还不如去赚钱,有了钱,就可以搬出去,离学校近一点,也可以给叔叔请保姆。这样也就没那么辛苦了。”
姜行就像他的作文一样理想而天真,在他的潜意识里,赚钱那样容易,用钱可以随意,什么都是美好的,什么都是简单的。
他生来就有最好的房子,也许他多少了解房子也许不便宜,可他不能了解到住在房子里也到处是开支,他也许从来没有想象过一茶一饭柴米油盐都要计较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傅乘风在黑暗看着他微微有着光的眼,心里面有些悲哀,可又有些淡淡的欢喜。
这个傻子,都在想着可以给他傅乘风什么,可是他,却并不能给他什么啊。
“你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如果能离学校近一点,那……”
傅乘风伸手把姜行给扯回了被窝,胳膊枕住他胸口,低低道:“睡觉。”
姜行立马噤声,胸口的薄薄的秋衣丝毫挡不住不属于自己身上的温度。
不过,很快那就是自己的温度了。
☆、29
次日班会课,刘海洲难得真的开了半堂班会,用来批斗班上某几位引领不良风气的班委。首当其中的就是学习一向吊儿郎当的体委陆添,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站着听着面前一米六几的矮胖墩唾沫横飞。
其次再批斗引发并纵容不良风气的学委傅乘风。傅乘风学习好,人又内向,几乎没有老师会多他有半点重话,就像今早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姜行迟到,本来刘海洲的训斥已经到嘴边儿了,结果随后又来了个同样迟到的傅乘风,立马就消了声。别看姜行是个关系户,可是他爸早放话了,严格,一定要严格!
“你以后坚决不允许将自己的作业交给别人,其他人也自觉一点。当然除了你们几个班干部,抄作业的大有人在,我暂且不点名了,这次就你们几个班干部每人写两千字检讨,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不仅要自己克制,还要适时阻止!”
姜行一听就炸了,傅乘风每天那么忙,还写两千字检讨?!他立马手一举,高过了一旁刘海洲的头顶,刘海洲点点头,“你说。”
“刘老师,我认为抄作业也有它的用处。比如可以自己提前了解这个题目的解法和知识点,再听老师讲的时候,才不会觉得太费劲,而且同学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也不一,从中也可以看到更多思路,开阔思维。”一瞬间班上五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不是因为姜行的英勇,而是因为他们班上除了他没人上课听讲都听不懂。
刘海洲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这么说你也抄作业了?”
姜行一哽,“没有抄作业,只是请教。傅乘风也是出于好心才帮助我们的,他会给我们以启发,他是在分享自己的智慧和知识,我认为他不该写检讨。”铿锵有力,器宇轩昂地睁眼说瞎话,除了他没人敢请教傅乘风,哪怕抄的作业也是从姜行手里流传出去的。
不过也只有姜行实打实地分享了傅乘风的智慧和知识。
刘海洲被他气笑了,转身回了讲台,“姜行没让你坐下,你先站着。”
“……”
“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强调不能抄作业吧?也许你们觉得平时抄作业又不是考试,但老师不准抄作业只是为了杜绝作弊吗?你们这一抄作业,交上来的是比标准答案还标准的东西,好了,看来你们都会,学这么好我干脆不用讲啦?”
“就单单咱们数学,作业的目的是什么?一是为了熟能生巧,温故知新,二是为了查漏补缺,只有你们把最真实的情况交上来,我才能知道你们哪些地方掌握得不好,你们说,你们谁因为做错题被我说的?”
活生生的例子姜行此刻倒是没抗议,他觉得刘海洲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后半节班会依旧变成了数学课,课后姜行又被刘海洲叫了出去,一是叮嘱他就算走读了,早读课还是要来上,不能迟到,二便是隐晦地暗示姜行,以后可以继续请教傅乘风。
像姜行这等拙脑,不是傅乘风还真没人能让他灵光起来,刘海洲也是自叹不如。
放学时,傅乘风本来很是沉默地走着,快到公交站台时忽然停下问道:“你今天还要跟着我一起回去么?”
姜行只当他嫌弃自己,连忙腆着脸笑:“我保证绝不再给你添麻烦。”
傅乘风抿了抿唇,低声说了一个字,“好。”
姜行欢喜得眉眼都快飞起来,到了家,傅乘风先去厨房,让姜行早点写作业。今天是小学科晚自习,作业量不多,可快就解决了。
吃了饭傅乘风给傅齐刚按摩腿的时候,姜行就搬张小板凳在一旁,听傅乘风给自己讲题。等一切忙活完,他俩坐在桌前,和本子大眼瞪小眼——正义使者姜行出头未遂,还被连坐,同样多了份检讨任务。
他不是皮孩子,也没人因为学习不好写检讨的,何况他以前的学校都是收钱带孩子的,老师更不可能让他们写检讨。
姜行看着傅乘风盯着本子,想到这位比自己犯的错还要少,他在家至少还经常向他爸做口头检讨,可傅乘风可能对检讨都完全没概念,他硬着头皮说:“那啥,你不会就放这儿,我有经验,我给你写。”
一个多小时后姜行抓耳挠腮憋出了三百字,而那边傅乘风把本子一合,撩起眼皮看他,嘴角有点笑意,“经验人士还没写好?”
姜行绷着脸去抓他的本子,翻开一看,好一个洋洋洒洒的两千字,简直比范文还精彩,他悻悻地把本子放回去,开始咬笔头,要知道对他来说每次语文考试最后半小时都是煎熬,只能用“副标题”、“题记”以及能占一行零一个字的名言警句来滥竽充数,达到八百字的字数要求。
傅乘风忍不住伸手把他嘴边的笔拨开,“多大了你?”
“你先写着,我再去烧些水。”
傅乘风去厨房烧水,不时地走回来,看着姜行痛苦地样子,提点一两句,于是姜行便能刷刷写下好几行,等水开了,姜行差不多还差一百字,这会儿他摸着了路数,自己也能随便扯上一点。
傅乘风坐在床边洗脚,姜行放下笔收拾好书包,回头一看,眼睛就盯着傅乘风的脚不动了。
他的脸飞速地红了起来,连忙出去洗脸刷牙。
这之后,他就这样死皮赖脸地在傅乘风家里住了下来。傅乘风自家的条件他自然清楚,姜行在这样的环境下肯定是辛苦了自己,尽管他从来没表现任何不习惯出来,但晚上因为床板太硬他不断无意识地寻找舒服的睡姿,晚上吃饭一旦看到点r_ou_末眼中便有隐隐光亮,为了赶最早班的公交不得不起很早,这些傅乘风都看在眼里。
因此他又提过让姜行别再来,这时候姜行便无所不用其极,要么恬不知耻地把裤子一脱剩条内裤往他床上一蹦被子一裹,要么就跑去傅齐刚房里溜须拍马,要么就跑去厨房和邻里大妈谈天问地把灶台弄得乌烟瘴气,反正绝不给傅乘风一丝赶走自己的可能。
傅乘风似是再也找不到办法让这只粘人的青蛙离开,只好作罢,只是经年之后再回想起来,他才有些了解自己那时候恐怕是也隐隐期盼着姜行留下来的吧。
☆、30
生活似是逐渐恢复了节奏,除了姜行在网上火了一把后,刘海洲的电话被一些媒体打爆了,个个想蹭着热度让姜行来个视频采访。姜行顶着一张不属于“好学生”的猪头脸没有解释,他不想让这事继续发酵,最终真相找到傅乘风头上,只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我还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挣钱贴补家用。”
尽管从一个未成年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是不得不令各方深思和反思的,但这个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社会其实无形中早已默许了这样的现象。
姜行也相信这也是傅乘风的想法,他家那样的情况,他大有理由去乞怜,可是他从来没有。
有时候自尊心这种东西显得滑稽可笑,往好处讲叫骄傲,往坏处讲是虚荣,可是不管让人怎么想,在姜行看来傅乘风便是真的很了不起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他选择了自己扛,那么,姜行便愿意捍卫他的这一份自尊。这也是为什么,日子虽然辛苦,傅乘风从来不狼狈,生活虽然贫寒,他也从不显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