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人终于抽了抽嘴角,道:“他是你的儿子吗?”
常建摆摆食指道:“非也,非也,他只是我的学生。”
“你是他的师傅,为什么还要你的徒弟拜别人为师?”木头人实在不明白,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人和他一样逆经叛道,居然把自己的乖徒儿拱手送人,而且还是送给他这样的怪人,做着这样人人厌恶的事情。
是的,木头人是有姓的,他姓张。轩辕国的第一仵作,人称——木人张。
听说他从小便无父无母,被一个义庄里的孤僻老头儿收养。当别的孩童在玩竹马蜻蜓,他正在看老头儿给死人化妆;当别的孩童正在走亲戚,他在帮老头儿看守墓园;当别的人去参加勇夫海选,他已经进了衙门成为公门之人,一个鲜少人愿意从事的行业——仵作。
不过行行出状元,例如现在他就是这行业中的翘楚。他现在是轩辕第一提刑宫的头牌仵作,放眼整个大周,能和他一样做出名声的,还真没有。
让他一举成名的便是那沼东湖连环九尸命案,最后他从尸体的共x_ing上分析出作案者的特殊、心理画像,最后成为破获此案的功臣。
后来他参与破获的悬案很多,年久日深,他就成了说书人口里的神话,也因了不苟言笑的面貌与孤僻古怪的个x_ing,被人们觉得他更像一个木头人,所以“木人张”的称谓便传开来了。
木人张对于自己的职业本来又爱又恨,就像众人对他也是又敬又畏,毕竟天天与尸体打交道的,就算是为了维持公义,却也会被畏神忌鬼的民众所惧怕和嫌弃。
民间的小孩若是啼哭不止,妈妈n_ain_ai便会吓嘘道:“再哭,再哭把你抱去给木人张!”孩子马上便不哭了。
木人张被民间当作吓娃的工具几十年,本来已经习惯了,却突然有一个纤弱的翩翩公子找上他,央求他做一个八岁孩子的师傅。
真是荒谬,居然要一个八岁的孩童和他学当仵作,他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是天煞孤星吗?从小就克死了父母,只能长在义庄,与墓园为伴。
当时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没想到这个白面公子居然有几分倔脾气,三番五次地围堵他,不依不饶,大有不得逞绝不罢休的样子。他被惹得烦了,放下狠话:“学做仵作,要不惧怕死人。先帮我弄到一具新鲜的尸体,我教学要用。”
他想一定不会有人够胆去做这件事,所以他摆下这个门槛,好让这个公子死心。
不料他却笑着道:“这个不难,明晚落云岗见。”
木人张当时有些震惊,难道这人真的执着到要去墓地挖尸体?这人要不就是脑子坏了,要不就是个变态。所以他虽然表面上很不屑,但晚上却真的守在暗处,看这人会不会真的过来。
常建知道木人张住在落云岗密林深处的一间守墓人茅屋,他那千里耳的听力也不是摆设,自然知道某人正在暗处呼吸,所以挖坟的工具和样子也做得十足,说话也格外高调,唯恐他不出现。
这不,正中下怀。
他就知道他家十九人见人爱,没有人会拒绝这么可爱乖巧的徒弟。
木人张看到紫袍的小少年,也着实有些吃惊。他以为他这个行业只有一些孤残丑陋的孩子为了讨口饭而入行,却没想这么标致周整的孩子要拜他为师。
“十九,过来,快来拜张先生为师傅。”常建把十九拽过来猛地往前一推,十九重心不稳,马上就对这吓人的木人张行了“五体投地”之大礼。
木人张却冷冰冰地道:“你叫十九是吗?我一生从不收徒弟,但你这怪人老师非要把你塞给我,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你一个好好的孩儿,还是别入此门,以免日后后悔莫及。”
十九却倔强地抬起头来道:“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是我老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那么你一定有厉害的地方值得我学习,不过不管你如何厉害,将来我一定要比你还厉害!”
木头人听了这话,惊异地望了望跪在他脚下,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小少年,突然咧起嘴角,发出奇怪的类型于“笑”的表情,呵呵两声道:“好小子,起来吧!”
然后用枯枝般的手臂摸摸小十九的头。
常建心中大石终于落下,拜师这关看来有谱了。他走也能走得放心了。
========================
之前发漏了这个章节,真是杯具啊!
☆、第八十六章 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第八十六章 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十九,你未来想要做仵作?”木人张问。
十九皱着眉道:“张师傅,我是要做医生,天下第一的神医。”
“那你为何要叫他拜我为师?”木人张问了问j-ian计得逞、现在一脸轻松的常建。
不料常建却正色道:“在我的家乡,我们不叫验尸官为仵作,而是叫法医。”
“法医?”木人张和十九都惊奇地望着常建。他们从未听到过这种说法。
“所有的法医都有医师执照,也即是所有的法医同时都是医生,但并不是所有的医生都可以成为法医,大约成百上千人里也只出一个法医吧!”常建晃晃脑袋,自顾地说。
“可在我们这里,仵作却绝对不会被人叫作郎中。这两种职业简直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木人张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一边引着他们俩慢慢地往小茅屋走去。
“张大人,那你自认为比那些寻常郎中差吗?”常建笑眯眯地挑衅着他。
木人张眼都不眨一下,却没有说话。心中比谁都笃定,无论是医理还是药学,自己一点也不逊于那些寻常郎中。
若是自己只是和收养自己的老人一样打理尸体,那只是义庄的普通工人,而做不了仵作。只有懂医理才知道死者生前得过何种病,病到何种程度,也只有自己识得百药的效用,才知道这些人都因为服了何种药而产生了怎样的变化,甚至于他死于什么毒。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常建刮目相看,却不只是因为他对仵作这个职业的尊重和新的看法,而是他鞭辟入里地讲出了这个行业和医学的关系。
如果这样,他叫那个粉雕玉琢、聪明要强的紫袍孩儿跟着他学验尸,可能真的与医术有关联。
“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成百上千个医生里才可以出一个法医?那法医岂不是好厉害?”十九兴奋地问常建。
“那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冒着去掘墓,会被杀头的危险,来帮你拜他为师?他是大周最有实力的法医,跟着张大人,你必有所得。”常建摸摸小十九的脑袋,现在十九已经过了最恐惧的时刻,整个人都淡定起来。
“老师,那你为何不一早叫我跟他,却叫我跟了葛老四年?”十九疑惑不已。
“他还是葛老的徒儿?他到底有多少个师傅?”木人张不满地道。他可不想和别人争徒儿。也不想别人争他的徒儿。
“呵呵,葛老的大力丸子、跌打酒、膏酒、正骨手法、外伤急救还是很有一套的,是中医学里的翘楚,你跟他做医学入门,一点也没错啊!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早便叫你过来找张师傅,你这个年纪要做解剖学,的确早了些,但我想在走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所以早些就早些吧,要做医生,必过解剖这关。”常建道。
“希望你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木人张冷冷地甩了一句话。
常建正色道:“中医与西医的不同之处就是理念。中医是建立在经络x_u_e位的基础上,而西医则建立在解剖学上。所以在我们故乡,所有的临床医学学生,第一关便是要上解剖课,了解人的骨、r_ou_、血管、器官,知道心肝脾肺肾的位置,了解人体这部大机器是如何运转起来的。”
“第一次有人拿人体比做机器,不过倒形容的挺恰切!”木人张终于斜着眼看了常建一番,觉得他的故乡着实有趣,居然有这些惊世骇俗的理念。
“机器运转得有故障了,就会生病;机器运转不了了,就会罢工,这一罢工,人便挂了!”常建轻轻松松地说着,直把十九说得一愣一愣。
但常建内心却并不轻松。他在生前并不是医生,但济舟是。济舟是一位全能型的教师,甚至还有行医执照。
他和常建讲述过自己修习临床医学的过程,也谈及解剖学,他教过常建人体一共有多少块骨骼,多少块肌r_ou_,各个器官的位置,那些繁杂的系统如何运作。在当年,只要是他教的,常建都毫不含糊地一一喜欢,全盘接受,但隔了这些岁月,他居然记不太分明这些当年他教晓的知识,不知道是忘了那些事,还是渐渐淡忘了那个本应该刻骨铭心的人。
所以他的医学理论都快要忘光了,他也帮不了十九,于是不得不求教于这个古怪的木人张。
木人张虽然有些怪癖,不爱与人打交道,更喜爱钻研尸体多一些,但为人却很正派,刚直不阿,侠骨柔肠,又是连轩辕不卓和李豹也交口称赞的人物,把十九交到他处学习解剖学,他还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