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转瞬，也许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换星移的一个世纪。
直至，手臂上传来温暖的温度。
我睁开眼，看到他白色的衣袂无风自扬，以及衣袂翩飞下闪电般出招的骨节修长的手。
食指和中指将长剑剪成无数截，然后出掌，那些利刃穿透了它们的主人的身体，贯体而出。
鲜血飞溅。
温未凉抱住我，抬手替我挡下溅来的血。
红得接近黑色的血点星星点点，喷溅在他白色的宽袖。
那人只是呻吟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声响。
“没事了没事了。结束了。”他抱我，小心翼翼，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在害怕吗？未凉。为什么显得这样慌乱？
“我知道，”我用叹息般的声音轻轻说，“我知道，你也不要怕了。”
“我怎么能不怕？怕得心脏都不会跳了。”温未凉苦笑了一声，深的让人一眼便能沉溺的眸子直视我的眼睛。
“我翻遍这里所有的山x_u_e，差点把这座山给反过来。你知道吗？我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却还是一直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慌乱么？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吃惊，原来自己会这么害怕，这么心慌，这么不知所措。我真的，怕得快要死了。”
他搂我的手，无意识加重了一点力度。
很痛。也很暖。
温未凉为我的伤做好了处理，才抱着我出了石牢。
夜很静，静得很压抑，甚至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温未凉抱着我，迈过一路上无数残破的尸体。
空气中凝滞着浓重的血腥，让人觉得窒息。我把头埋进温未凉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兰花的香气，寻找一些让我觉得安心的气息。
有熟悉的一阵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
“属下护主不利，甘愿受一切责罚。”苏荨抱剑，单膝跪下。
温未凉皱了一下眉。
章小徊也是执剑，衣摆上血迹斑斑，当然，那不是她的血，“苏荨你个呆子，责罚当然少不了你的，但是现在是管你破事的时候吗？”
苏荨低头不语，握成拳的手指不觉加紧了力道。他只是，在看到温未凉怀里伤痕累累的人时，除了自责就只有自责，自责得脑袋都不转了。
苏青不知从哪拿来的薄毯，看温未凉对她点点头，便帮我轻手轻脚盖上。
“情况怎么样？”
温未凉的声音很冷。在我记忆里，他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是温暖的，有时是淡然着温暖，有时是油腔滑调着温暖，有时候是激烈着仍然温暖着。
现在全是全然的冷。
“全灭。我方轻伤者三人。”苏荨回答。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照您的吩咐，包括奴隶苦力仆人在内，全部灭口。只剩下苍狼。我觉得应该把他留给您处置。”
“处理掉。”语气里带着厌恶。
两年前，自琅幻境战败，琅幻境幸存的弟子，只有小部分选择离开，隐于市或是改名换姓混迹江湖，大部分都收到温未凉手下，成为花柳街上一个看似无害的倚笑卖唱的艺妓，更是成为江湖上为人所不知的神秘力量。
温未凉，我知道你绝不是一个轻贱生命的人。你做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我。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的事。
我可以平静安逸蛰伏这么久，可以还像以前一样张扬而跋扈，全是因为有你们。无论是泰穆轩、凤丹青、还是你，替我抵挡了多少压力，替我肃清了多少觊觎者。有多少，心怀揣测的人，不明所以时就死在了那些美丽的人的剑下。
你们明明是当世磊落而光环加身的人，却要因为我而堕落，成为一个冷面无情的杀人者，罪孽的背负者。
我果然。是祸根。
“未凉……”我挣扎了一下，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在场的另外四人都立刻紧张不已。
“别杀他。”我的声音有点嘶哑。
“无邪，”他微笑，低头亲吻我的眉心，“所有的坏事都交给我做吧，你只要好好睡一觉，快点让身体恢复，其他的，不要想了。”
“让我再见他一次。”我央求。
温未凉宠溺对我笑，“好。”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人，现在跪在地上，一身伤痕。
我俯视他，他仰望我。
他眯起眼睛看我，带着浓烈的恨意。
“这是上一次噩梦的重演么？”他笑，讽刺无比。
“这些年你执念于找殷无邪，没想过这样的结局吗？”
“想过。”他直直看着我，“但是……我一直都相信他已经死了。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一个为了变得更强而找的幌子。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全部是信口胡扯而已。什么想要问他之类的，都是我耍你而已。”
“你在给我不杀你的理由吗？”温未凉冷冷开口。
“不是。你还是杀了我吧，这次我所有的一切都被你们毁了，我已经没有心力去再东山再起一次，干脆杀了我让我解脱吧。”他冷笑，竟然一脸无所谓。
“一只没有了爪牙的狼，比狗都不如……”我轻轻咳了一声，“放了他吧。”
温未凉微微敛了下巴，垂下眼帘。
下一刻，他抬头，微笑。一如既往地如同清风明月。
“老婆高兴，怎么都好。”
他轻吻我干燥的嘴唇，带着温暖和潮s-hi。
第二十二章 沉醉或是清醒
黑暗中，纳兰文湘慢慢起身，他顺着肩膀垂下的黑发轻轻扫过枕边人的脸侧。他慢慢伏下身子，看着身边人安静的睡颜。眉头，微微蹙起来。
习武之人出于习惯，即使在睡梦中，也会保持极高的警惕，更何况，与自己同床共枕之人，情况颇不稳定。所以，纳兰文湘一动，文卿便醒了。但是，直到冰冷的手指逐渐扼紧了他的脖子，纳兰文卿才睁开眼睛。
淡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出琥珀色的光。
纳兰文湘的脸与他近在咫尺之间。温热的呼吸，都喷在他脸上。
他静静看着面前人的眸子，“怎么了？”声音带着初醒的低沉和沙哑。
纳兰文湘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应不应该放手。
“我想要……你死？”纳兰文湘开口，却是疑问句。
“你猜猜我想做什么呢？”他这样问着，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
文卿没有丝毫吃惊气愤，平静得让人无法理解。他笑笑，眉眼完成温和的弧度。抬手抚开文湘额前的碎发，“睡吧，你累了。”
“恩？好……”文湘侧头想了一下，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侧卧躺下。
很久之后，他慢慢回过身，轻声问，“你睡了吗？哥？”
“没。”
“我很冷……可以靠你近一些么？”
“好。”
“可以，再近一些好吗？”
“好。”声音里带了些笑意。
那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白色丝绸，被皮肤感知。
那人长发在枕上静静铺陈，与自己的缠绵纠结。上面残留淡淡毒药特有的香味，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毫无预警充斥了整个世界。
已经过了一个月，温未凉和殷无邪却迟迟还未现身。千日醉兰的药x_ing在减退，纳兰文湘近日经常人格会发生混乱，仿佛时空交错，多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交叠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