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诛灭魔皇,是先用四块渊石引出他的力量并成功封印,然后才趁他虚弱之时一举灭杀,这几块渊石,就是现存的魔晶,因为无法毁去,只能由各大宗门镇压封存。
祁奕如果想重回魔族之巅,必定要取回全部魔晶,但是魔族内部也不是那么齐心的,有人不希望他后来居上,才使这些消息得以流出。
“青冥宗的两块魔晶,一块在这里,一块在华阳,他会先到哪儿?”苏子京低声自语。
谢子寻说:“他若还有一分是人,便会避开清阳,若他早已弃了恩义,当然清阳是首选。”
毕竟做了那么久的清阳弟子,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苏子京面露疲惫,叹了口气,说:“加强戒备吧,我们加上子桓,轮守魔晶封存之处。”
天地为枰,众生作子,往来际遇,全都不得已。祁奕即便是个魔族,只要不是魔皇,也不至于与清阳势不两立,可他偏偏是。
一日之间,从清阳未来的首座,变成了正道最大的敌人,若让他选择,他真的愿意如此吗?
疑问的人无处发问,被问的人也无法回答,事已至此,过往诸般,不能回望。
苏子京出神片刻,忽然说道:“还有一件事。”
他拿出一块鲜艳如血的红符,递给谢子寻:“两月之后,萧氏要换家主了。”
谢子寻又面露讶色,苏子京失笑道:“他竟然没有同你说?”
萧翎只字未提。
“我想你应该是愿去的,但是此去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你需有所预计。”
谢子寻接过那块红符,摩挲着上面的凤纹族徽。
苏子京微微皱眉,说道:“子寻,我很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萧氏,对他们,我连一分也不敢多信,你心意如此,我无法阻拦,但你……千万要谨慎小心。”
“我知。”
第十九章 晦明
萧允已经随萧承自东洲返回,正着手准备之后的继任大典,要宴客、授印、祭祖,其中种种细节,繁琐得令人无奈。
好在他协助萧承多年,早已习惯在这些杂乱的事务里打转,不久便打点停当,想起另一件事来。
最近略忙,萧翎的修为考校也扔给了萧承,他回来近一个月,还没有和萧翎对战过。看萧承的样子,对萧翎的进步是很满意的,难得没有责备,倒让萧允也有些好奇。
他便传讯给萧翎,让他无事时到主院一趟。
傍晚时分,天边犹带残霞,萧翎一个人带着一柄剑,悄无声息地来了,萧允正在枝叶繁茂的桐树下看书,眼角乍然瞥到一个人影,差点捏了个法诀扔过去。
萧翎一边笑一边躲,闹了一会儿,让萧允心里都跟着松快不少,才进了结界,各执法器对战起来。
萧允专攻阵法,精巧清净的庭院眨眼间烈焰滔天,更有水来相济,寒热交迫人身。
只是一个小小的幻阵,不被迷惑便不会有伤害。萧翎偏爱剑之锐利,起势干净利落,毫无花巧,惯会以一破万,应机而动。
阵修在剑修面前很吃亏,因为阵法一旦破去,阵修就像剥了壳的蛎子,任人侵吞碾压,作为补偿,阵修往往会将护身阵法藏在一些精巧的小物件中随身携带,以应不时之需。
萧允身上也有,但萧翎从来没有触发过。他破不了萧允的阵,没有近他身的机会。
直到这一次,他终于一眼看出阵法破绽,凌空跃起,矫如苍鹰展翼,手中剑光流泻,剑气如云,瞬间击破阵眼,幻境倏然消散,露出未及反应的萧允。
“不错!”萧允赞了一声,疾速后退,同时指间结印,又起了一个三清阵。
阵法的长处在于筹谋计划,将资源运用到极处,环环相扣,或攻、或守、或杀、或护,都如一张细密罗网,将目标紧紧缚住。
但这也成了阵修的短处,生死关头,谁容得你缓缓结阵?
只有一些天赋卓绝又经年苦修的阵术师,瞬息结阵轻而易举,佛修说一步一莲华,这些人可以一步一阵法,杀遍整个战场。
萧允正是这一类,萧翎胜不了他,一点也不稀奇。
难得这次有一丝机会,萧翎竭尽全力,灵气灌入剑身,化出数十道眩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乱花扑面,全向萧允攻去。
这是萧氏剑法中的分花式,萧翎从前练了很久,总达不到繁而不纷杂而不乱的境界,没想到不过两年就已修得纯熟,萧允心中生出赞许之意,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翎儿,停手。”他一声轻喝,手中阵法急变,挡下萧翎攻击,反将他卷住抛到一边。
萧翎满头大汗,面色通红,用剑支撑着站稳,疑惑地看向他。
“你的剑意不对劲。”萧允眉头紧蹙,眼中利光上下扫视,仿佛要将他洞穿。
萧翎一脸茫然:“什么?”
“是谁教过你青冥剑法?”
“……”
一阵沉默。
“是谢子寻?”
“叔父!”
萧允紧盯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轻易从他脸上读出惊慌,这神态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他目光幽深,又看了萧翎一眼,转身回到书房:“进来。”
“所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萧翎点头,在萧允开口之前截住他话头:“叔叔,你听我说。”
他已经镇静下来,思维清晰,之前想好的说辞也派上了用场。
“我原本打算找机会告诉你们的,没想到您先问了出来。”
萧允没什么表情,颔首道:“你说。”
“我喜欢他。”
萧允眼神微冷,却没有打断他。
“叔叔,我遇见他的始末,您想必已经听说过了。”
“的确,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已经溺于情爱。”萧允说着,忽然顿住,凛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位身怀异香的朋友是他吗?”
萧翎知道他想偏了,意图辩解:“是他,但是……”
“是如何?是你从那时便对他上了心?”萧允面带愠怒,轻斥道:“我告诫过你多少次,青冥内部混乱,我们不能搅进去,即便是华阳也需慢慢撇清,你倒好得很,两年前你还没有开始主事,就已经和清阳的次座搅在一起,我说的话你上过心吗?”
“我和你父亲在东洲,你胆大包天到将我们的耳目都封住,自作主张和清阳结了盟,还把华阳的人都赶了出去,将陆安然得罪得彻彻底底。”
萧允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把砚台扔到他脑袋上的念头,继续说道:“什么都做完了你知道写信去问我们了,好吧,先斩后奏就罢了,萧氏未来是你做主,我和你父亲都想,你将来要做家主,萧氏会走到哪里已经不由我们掌控,所以你父亲什么都没说,他连骂你一声都没有。”
“他甚至还觉得,你敢违抗他的命令坚持自己的意愿,已经很值得夸赞。”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谢子寻。”萧翎心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翎儿,我都不敢信。”
“叔父,我本来也不仅是为了他。”萧翎既不惧也不恼,平平稳稳地说:“您说得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加上您的推测,并不是事实。”
“那你倒说说你所谓的事实。”
萧翎一条条解释:“青冥的处境您清楚,外有玄象宗和玄机阁,内部又纷争不断,如今看来,两宗分裂,势在必行。”
“您希望萧氏能在清阳和华阳之间保持中立,可是这如何能够办到,且不提萧氏与青冥亲密,隔岸观火令人寒心,即便萧氏只是个无干的家族,此时最不该做的也是置身事外。”
“乱局之中,正是拼搏进取的好时候,如果什么事都不参与,什么麻烦都不沾,固步自封,拘束不前,那就是不进则退!”
萧允想说什么,又被萧翎堵了回去:“我知道您和父亲都明白,你们只是做了和我不同的选择,我不能说你们做错了,你们也不能说我就一定错了。”
萧承和萧允已经没有过去的锐气了,比起争夺利益,他们更倾向于保存家族的固有实力。或许柔情真是刮骨刃,有彼此陪伴着度过安稳岁月,便不愿再去风浪中翻滚。
“这些话我在给你们的信中说过,如今再说,只是想告诉您,我确确实实认真地考虑过了。”萧翎停了一停,顺势转过话题:“至于为什么选择清阳而不是华阳……两宗首座之战就在两三年后,您觉得苏子京能胜吗?”
“你继续说。”
“他在之前的内乱中受了重伤,后来又杀上玄机阁,听说也不是完好无损,即便彻底治好了伤,修为减退总是不可避免的,而陆安然呢,他可什么事都没有。”
“因此这一战,苏子京必败,我听说他已经择定了新的宗门驻地,看来也是有所预计。”萧翎说着,对清阳首座更多了欣赏,“正因为清阳会败,所以我才选择了它。”
“华阳胜了,可以留在本宗,成为青冥嫡脉,可他们不得不应对玄象宗寻仇、提防闳溟暗算,魔族最近又有了动静,作为正道之首,他们也不能不顶上,若是与华阳结盟,我们在有收获之前,必须先付出精力帮他们收拾这乱局。”
“更何况,支持华阳的势力那么多,华阳必然不会依仗我们,就算真有天下安定华阳登顶的一日,萧氏也未必会有多少回报。但是清阳,可再没有第二个强劲如萧氏的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