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江陵道:“拉我起来。”
“嗯。”
慕江陵盘腿坐起来,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放在心口,那里砰砰跳的厉害,指尖也哆嗦得厉害。他低着头,散落下的一绺头发遮住了眼睛,嘴唇蠕动,欲言又止,最后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唇上。
“慕江陵……”
“你闭嘴!”他嗓音低哑,开口便是愤懑难抑,“我只问你一句,你刚才在想什么?”
应辰疑惑的歪歪头。
“回答我!”见他不语,慕江陵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眼神看起来要将他生吞活剥,脸颊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唇边抹着血,“你亲我的时候,想的什么?!”
“我在想……你是我的。”
慕江陵瞳孔骤然缩紧,而后慢慢恢复原状,却变得空洞又盛满迷茫:“你的?”半晌,他又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不对……”
应辰见他说话颠三倒四,一反常态,担心是不是把人亲傻了,唤道:“慕江陵。”
“……啊?哦、哦。”慕江陵推开他,梦游似的站起来,在门前来来回回徘徊一阵,回头道,“我去外面转转,别跟来。”
门开了又合,空留一室暧昧。
应辰突然觉得很烦躁。
那边床上传来一声故意拉长的叹息:“唉——”应辰朝那看过去,李青崖掀开帐子,打着哈欠,边穿靴子边毫无诚意道:“不小心听到了,抱歉抱歉。”
应辰破天荒没有送他一个冷得掉渣的眼神,而是迟疑着问道:“你说,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李青崖穿好靴子,掸掸袖子,装得一副高深莫测:“八成是心碎了一地。”
应辰又思索片刻,得出结论:“凡人真难懂。”
“不难懂。”李青崖道,“他的心思那么好看破,你成天暗地里吃豆腐,这么久了居然不知道?”
应辰忽然觉得,这个他至今没放在眼里过的凡人,不简单。于是他又问道:“什么心思?”
“不懂就罢了。你若是没看出来,我给你说破也没用。”李青崖懒散道,“缘分未到,你也太突然了。只不过,今*你若不把话同他说开了,往后怕就没机会了。”
“为何?”
“你不觉得,慕江陵其实是很随遇而安的人么?我不清楚你们有何渊源,胡乱猜一下,你是不是在他身上绑了什么契约?”
“……”应辰终于正视起李青崖来了,“是。”
“这就对了。”李青崖一拍手,“他摆脱不了你,你又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或许他开始会在意、会失望,但到后来就会不了了之,把话烂在肚子里,凑合凑合过去了。我这样说你听不懂,那换句话——他会和你在一起,却不是真心实意的,只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
应辰:“!”
李青崖:“若你不在乎这个,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应辰:“我不想这样。要怎么做?”
李青崖:“你靠近些,我说与你听……”
日落,夜幕铺展,暖黄的光晕透出窗纸,远远望去,更显得月色清冷,重雪孤寂。
慕江陵默不作声的进了屋,在火盆边抖落抖落一身寒意,朝手上呵了口气。
李青崖:“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不然呢?”慕江陵蹲在火盆边,搓着冻僵的手指,闷闷道,“我该和谁回来?”
“他出去找你了。”
“谁?”慕江陵突然反应过来,“应辰?你怎么知道?下午的时候,你在这屋里?”
李青崖无辜道:“我在小憩。”
慕江陵:“……”
慕江陵:“你让他出去找我的?”
应辰有多耿直?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说了不要跟去,他是绝对不会出去找人的。
李青崖摊手:“我看你挺喜欢他的。有道是,做十桩好事,不如成一桩因缘。我就……”
“等等等等,”慕江陵听着觉得味儿怪,“我记得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哼!”慕江陵站起来,瞧见桌上摆着几盘凉了的菜肴,抄起筷子吃了一口,愤愤道,“我喜欢他?猪都会上树!李青崖,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我奉劝你一句,别管他。”
“哦,是吗?”李青崖凉凉道,“他出门的时候,拿走了我的钱袋。我现在身无分文,这桌饭钱,麻烦你付了吧。”
慕江陵一口菜噎在嗓子里,半天才咽下去,忽觉索然无味:“他拿你钱干嘛?”
“不知道。”
“是不是你撺掇他的?”
“天地良心,”李青崖叫屈道,“我就和他说了四个字。”
“说了什么?”
“不可说,哎,不可说。”
“……”慕江陵丢了筷子,“这家伙去哪找我了?这么久没找着,不应该啊,我身上明明有……我出去看看吧。”
“慢走,不送。别忘了钱袋。”李青崖在身后叫道。
慕江陵踩着冬夜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的,兜兜转转许久,在一个亭子里找到了应辰。
“喂!”慕江陵不满道,“冻死人了,你在这杵着做什么?”
应辰回头看见他,眼睛倏地一亮。他没说话,提起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慕江陵怀里。
“这、这些是什么?”慕江陵低头去看怀里满满当当的纸包,“糖葫芦、烧j-i、糖糕、糯米滋粑……你买这么多吃的,不怕撑死?”
“给你的。”
“这就是你拿走李青崖钱袋的理由?”慕江陵简直莫名其妙,“嗯,好了,我收到了,走吧。”
“等一下。”应辰似乎急了,“你、你为什么不高兴?”
“不高兴?没有啊。”
大冷天的,应辰脑门都急出汗了:“下午你为什么要走?”
慕江陵收紧了怀里的东西,默了默,道:“散心。”
他想转身走,却被应辰牢牢抓住了手臂。两人僵持在亭子里,进不得也退不得。
慕江陵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闹腾什么?下午的事已经过去了。被占便宜的是我,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难道不是心里话?我可不就是你的东、西吗?”他把‘东西’两字咬的特别重。
应辰没听出来。少顷,他放弃了,换了种问法:“你想怎样?”
“这话该我来问,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凡人之间的,两心相悦,永结为好。”
慕江陵傻眼了。他不小心把一串糖葫芦捏变形了。刚才是谁在说话?谁?应辰吗?
他有些头晕,眼前的世界都变得虚幻起来,声音发飘发颤道:“你、你再说一遍?”
应辰重复道:“我想与你,永结为好。”
慕江陵:“谁教你的?李青崖?”
“不是。”应辰见他满脸震惊,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不由失落道,“不行?这个你也不喜欢?”
“不是、这也太突然……你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两心相悦?你?”他忍不住带了上扬的讽刺尾音。
你也有心么?
“清楚的。”应辰见他还在气恼,耸了眉毛,很小声很小声道,“我只是不清楚哪里做错了……你不喜欢,就算了。我再慢慢想。”
“谁谁谁……谁说不喜欢?!”从没见过态度这样软和任拿捏的应辰,慕江陵心软了,踌躇半天,满腹话语只憋出一句,“你能不能发个誓?”
应辰愣愣道:“发誓?”
“我我、我……你、你你……”慕江陵满脸通红,最后认命的吐出一口气,“没什么。”
“说。”
“就是,就是那种……呃……”慕江陵有些难以启齿,快速的小声道,“不这样那样就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什么的。”
“哦。”应辰了然,他把从都到脚都写着不好意思的慕江陵揽进怀里,“誓言太轻。我给你别的。”
他取出一根手链,系在慕江陵的手腕上,道:“收好。”
“这是什么?”
“水之精。我的本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