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建猥琐地笑道:“嘿嘿,我姓常。”
十九简直气炸了,哼了一声,就自顾着跑进房间睡觉去,再也不理会他了。
常建见十九终于走了,长长地吐了一大口气,独对着黄昏的斜阳发起呆来。
他可以逃避十九的询问,但逃避不了自己内心的责问。
他自问对穆夜幽的感情太过复杂,有同情、有愧疚、有喜爱、有敬仰,还有身体上的合拍,还有他对自己的好,让自己不由有些感动。如若自己欠一些血,可以让他变得健康,那么一切可控的牺牲,他也是愿意的。
可是欧阳光曦,欧阳光曦……
真想他,真想他小 ……若再负他,怕是天理难容了吧!
还有那帮他永远割舍不下的小鬼头们,也不知道他们的仗打完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某个黄昏,对着斜阳,淡淡地思考起我这个不算称职的老师。
爱如果有多项选项,我选择一个也不放弃。
我是不是很贪心?
第二百零五章 常建在哪里?
清晨醒来,穆夜幽的感觉很奇妙。仿佛每个感官的末梢都变得格外灵敏、鲜活。
膝盖当然很疼,敲断重接、切开重缝,怎么会不疼?但是在这疼痛的背后,和往常有些不同了。
他觉得脚尖有点儿麻。
脚尖?那个他早已遗忘的身体角落。
穆夜幽细细地体味着脚尖细微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十九真的成功了?太神奇了!
“主人……”申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他听到卯兔的声音:“主子,穆公子醒啦!”
接着他便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阮无痕。
“夜幽,夜幽,你醒了吗?好些了没,膝盖还疼不疼?”声音似乎很焦急、很迫切地想知道他的一切感受。
穆夜幽没想到自己转醒了,居然是阮无痕在身边,整个屋子里却没有常建的存在。于是神色黯然地道:“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你昏迷了三日……还好已经无碍。”阮无痕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穆夜幽缓缓地嗅了嗅,突然道:“阮无疲,你几日未洗澡了?”
阮无求尴尬地嗅了嗅自己,呵呵地笑道:“忘了……反正守在你这也有好几日了,因担心得紧,未曾回阮府去。”
申猴也道:“是啊,主子,阮公子在这里已经守了三日了。”
穆夜幽僵卧在床,心头一暖,胸中不免激荡。
突然想起幼时他也像今日一样生了病,眼睛上敷了药,动弹不得,无聊极了。当时不免丧气,小小年纪却长吁短叹起来,他最好的玩伴阮无痕捉了只蛐蛐来,虎声虎声地说:“夜幽,夜幽,我把我的大力将军给你做伴,这样你便不寂寞了。你听,他叫起来声音多大……”
隔了几十年的岁月,他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个最相好的玩伴虽然中途离开了很久很久,让他心生恨意,现在却又回到他身畔了。
穆夜幽扬起沙嘶的嗓子,本想说些煽情感谢的话,不料一出口,却又这样制止不住的刻薄:“你站在这里污染我家的空气,却还笑得这样开心。阮无痕,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阮无痕也是被他气惯的,也不恼。
是啊,阮无痕连被穆夜幽拆了自家府院也没敢上门来要赔偿,在任何人面前都一副清高怪才子的模样,只在他面前低三下四、百般宽容。
这会儿,只得嘿嘿地道:“好好好,你若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且体歇着,不舒服就给我去个信,我逼那小十九过来给你瞧。若是奴才不够用,我就把侍从叫过来给你使唤,卯兔就留在你这处帮忙照料你,他侍候人最是细心,这样我才放心。”
穆夜幽被他唠叨的心烦意乱,心中哽涩难当,只得喝道:“你有完没完,快点滚。”
邋遢无比的阮无痕只得顶着一头乱发蓬胡,唯唯诺诺地退出去了。
卯兔果然是众侍里最会侍候人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弄了盘药包泡过的温水过来帮穆夜幽全身上下清洁了一番,下手不轻不重,又洗去了污物,又如同做了个轻柔的抚触。
但卯兔显然对于他对待自己主子如此无礼有些介怀,于是出口虽然礼貌,语气却是冷漠疏离:
“穆公子,现在已经清洁好身子了,请挪一挪头,我帮您梳洗头发吧。”
穆夜幽只得任他摆布,然后问旁边跳来跳去的申猴道:“亥猪呢?”
“回主子,亥猪去送黄金到庞公子府,还未清点完毕和交接好,于是还未回来。”
是啊,二万两黄金,就算清点和验实都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且庞公子藏钱的府库不在城内,在某个守卫禁严的地窟之中,里三重、外三重,光是出入都得花上一日功夫。
“那其他几个呢?”他问的自然是午马等人。
申猴道:“酉j-i去拿药了,一会儿就来。戌狗就在这屋外守着呢,其他几个前日也守着您,但现在刚好换班,所以去休息了。今日便是我当值。”
穆夜幽其实并不是这样多话之人,他心中只不过想问一声:“常建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只不过这句话哽在喉咙,不愿轻易开口。
他睁开眼的第一秒,最想见的人,最在意的人,此时却不在他身边……情何以堪啊!
他想在某日可以站着挽着他的手,与他一同拜天地父母,再互相对拜,而不是坐在轮椅上。
自己还是太急了吗?以前的他很有耐x_ing,这次为何不能保持淡定了呢?
他突然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先把心交出去的,总会先受伤。”
果然是这样吗?
想要他爱得和自己一样深,怕只是奢望了吧!
酉j-i现在吹了吹药,一边递了药给穆夜幽,一边道:“坑人嘛这是,一天三顿的药,一顿还要喝下三大碗,说什么一滴也不许少喝。这喝了三碗,肚子里泡着,还能吃饭吗。”
穆夜幽倒不恼,慢悠悠地喝起苦得坑人的药来。
酉j-i又八卦地唠瞌道:“十九还交待了,三天不许翻身。这已经三天了,倒是可以给您挪动一下了。还说了一百日里忌酒忌辣忌房事。看来主子你这一百天真得做和尚了。”
穆夜幽垂下眼,轻笑道:“不能花天酒地,恰好休养生息一番,又有什么关系呢?”
酉j-i忧愁地说:“是啊是啊,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惜有些人,不甘寂寞,你若不瞧紧他,他都不知道去哪处风流快活去了。”
穆夜幽见他话中有话,饮尽一碗药,对卯兔说:“你辛苦了,去休歇一下吧,我有些话要与酉说。”
卯免百来百般不愿来穆府,更不想侍候这个人,得了令,高兴地跳去补眠了。
穆夜幽不说话,酉j-i却紧张起来。
但凡主子不开声,就代表他生气了。
而他生气,显然是因为某个耐不住寂寞、没心没肺的货。
“常建在哪里?”穆夜幽轻启朱唇,问。
酉j-i战战兢妩地道:“回主子,当时您做手术时,因为凶吉难料,所以叫我们诸人瞒了常公子,不叫他知晓,以免他担心。还和我们交待如若手术成功了,就立即通知常先生。不料今日上午他却去会朋友了。”
“朋友?”穆夜幽不解了。他在庞国除了认识这几个人,哪里有朋友?
“他被请去晋国使者府了。”
“晋国?”
“是的,晋国最近来了一个使团,据说是最受庞爱的二世子默果儿带队的。还来了一行青年人,惹眼的很。”酉j-i道。
“默果儿与常建是旧识吧?”
“是的,他们在十年前便在赵国的雏才会上认识了。据说当年常建还救了他一命,后来他又应邀去晋国,成为王室贵宾,居住在晋国四年。”
“那这样似乎也并不稀奇。”
“可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从今天上午去了那里,就再也没有出来。”
“久别重逢,总也有满腹的话。”
酉j-i皱了皱眉道:“你知道常建一见了那个使者团,是什么表情吗?”
穆夜幽不语。是开心,欣喜,还是什么?
酉j-i像卖官子似地,半晌后才摆了摆脑袋说:“常建见了那一行俊俏逼人的青年,像发了疯一样,跑过去挨个儿拳打脚踢,你也知道常公子身得不怎样威猛,打那些铁打的晋国汉子,如以石击卵,撼不动山石,却在那里凶悍得很,可以说除了那个默果儿的世子未曾挨打,其他的人,都被他打了个法……几乎是在往死里揍的打法……直打得全身脱力,然后叉着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生生地流出两条血泪,你知道吗?他居然流出两条血泪。”
穆夜幽突然皱起眉头,想起之前看过的异书里有云:血泪者,妖魔也。
他流泪了,是因为欣喜,还是悲伤?
酉j-i又道:“他哭得那样伤心,那帮被他揍了个遍的青年也都悲不自禁。见他一脸血,又忙把他抱进了屋。后来的,就再也探不到了。”
抱进屋?
穆夜幽疑惑了。
“那帮人的底细,你摸清了吗?”穆夜幽问。他问的自是那帮簇拥着常建,“抱”他进屋的家伙们,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