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下起了倾盆大雨,她却无处可逃。
江妈妈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了江裴的建议。
但也没有拒绝。
只是收拾回她该有的平稳坚强。
离开时面容疲倦而平静。
仿若半生梦醒,又仿若裂心断情。
心不在她身上的人,哪怕她用自轻自贱的方式,也挽留不住,这个道理,她竟然现在才懂得。
江裴独自转身往回走,脚步缓慢沉稳。
锐利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故夏。
那个温柔爱笑的少年,也曾在他面前哭过。
为他而哭。
高二的某个周末,故夏提前约江裴出来,希望他能替他补习物理和数学,江裴没有拒绝。
两人约好在一家n_ai茶店旁边的树下碰面。
江裴到的时候,故夏已经在原地等他很久了。
绿荫浓郁,伞叶如盖,安静耐心的少年亭亭立在绿树之下,五官柔和,皮肤白皙,身形纤瘦,斑驳的光斑投在他身上,影影绰绰。
江裴停在原地,抬起下巴,冲他道:“故夏,过来。”
故夏听见那道熟悉沉冷的声音,笑着抬眸。
却在看清冲向他背后的人影时,脸色猛地一变。
江裴微微皱起眉。
下一秒就见故夏拔腿拼命向他跑来,眼神焦急慌张,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小心!
他不顾一切生生拉扯受损的声带,发出的声音却愈发嘶哑变调,反倒更加模糊不清。
江裴微微一愣:“什么?”
故夏来不及再说出一句话。
靠近江裴背后的风声已近在咫尺,呼啸而至。
江裴却在此时反应了过来。
他们竟然约在上次故夏见他打架的地方!
风声凌厉迅疾,毫不含糊,表明了偷袭者下手时毫不心软的坚决态度和狠辣决心。
江裴心念电转,身体本能而快速地往旁边一躲。
后脑勺险险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风声毫不停歇,下一秒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江裴面笼寒霜,眼底戾气暴涨。
转身挥拳而出,口中断喝道:“站那别动!”
偷袭者未想他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猛,猝不及防正面生生挨了这拳,身体极大程度地往一边偏去,手中握着的棍子险些脱手而出。
故夏眼眶s-hi润,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冲向他的脚步,却听话地停住了。
江裴打架,最不缺的就是快准狠。
往往一招解决,根本不会心慈手软。
等那人脸色苍白地瘫软在地时,他的唇角刚挑起一抹冷笑:“就这还敢偷袭?”
姿态高傲不屑,脚边掉着那根木棍。
那人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什么,各种污言秽语,脏得不能再脏。
不等江裴再说些什么,故夏已经快步上前,红着眼睛伸手去卷他的衣袖,就要查看伤势。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那钝器狠狠击打在人身上的闷响,重得他心脏都抽痛。
江裴动作随意地抽回手,神情冷淡地抱着手臂,偏头看他一眼,冷声道:“又想占我便宜?”
故夏抬眸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抹了抹眼泪,手中的动作固执坚决,非要把他的袖子往上翻。
很少有人敢违背江裴的意愿,更别说是瞪他。
尤其当这个人是脾气好到不行的故夏时。
江裴直接愣了愣。
一时放松了守备,被他推开了衣衫。
露出了健壮修长的手臂上,可怕而深刻的紫红色淤痕。
故夏刚擦完的眼泪,刷地就又下来了。
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手臂上,灼热滚烫。
江裴的眉宇间升起一抹烦躁和闷气。
心里的某个地方,很不舒服。
他伸手扯了扯故夏的头发。
冷冷道:“我都打赢了,你还哭什么。”
故夏偏了偏头,随之抬眸。
江裴这才发现,他的口中在说着什么。
反反复复,无声而激痛。
江裴的神情渐渐严肃,捏起他的下巴抬起来。
寒声道:“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故夏仰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眼角通红,一行泪缓缓滑下。
清秀干净的脸上自责内疚,竟有一丝凄楚。
他一字一顿道。
“我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我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对不起。”
“江裴。”
“对不起。”
江裴漆黑如墨的眸中,酝酿着暴怒的颜色。
掐着他下巴的手指越收越紧,脸色铁青。
故夏削尖白皙的下颌上,泛起鲜红的指印。
他却浑然不觉,全然丧失痛感一般。
只是无声地一遍遍重复。
“对不起。”
“江裴。”
“对不起。”
“江裴……”
江裴眼眸凶狠,极具气势地压下身体,牢牢地盯着故夏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语声清寒沉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会说话不是你的错,这不是罪名,你无需背负,更不用跟我道歉。”
故夏被逼迫地对上他沉怒深黑的双眼,哽咽两声,缓慢至极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还不长记x_ing,嗯?”
热烫的眼泪滚滚而下,他微凉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他手臂上鲜红的伤痕,恨不得以身相代。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见到他受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责和心疼,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咳咳,咳咳……”躺在地上的那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勉勉强强撑起身体,咧开嘴笑。
他的嗓音嘶哑,吐字却很清楚:“怎么不是他的错,如果他能说话,没准你刚才就不会被我打中了……”
江裴眼眸一厉,体内暴虐因子尽数被激起。
他猛地放开故夏,弯腰拾起地上的木棍,大步走了过去,浑身气势骇人悚然,那人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恐惧和后怕,神色慌张道:“你——你不要过来——”
江裴寒着脸,将木制的棍子干净利落地往下一戳,重重地抵在那人大腿内侧的软r_ou_和骨头上,用力地碾了碾。
“啊——”那人哑声痛叫出声,身体应激蜷起,冷汗如雨下,软倒在地上,大腿不住地痉挛颤抖。
饶是江裴五官深刻,面容俊美,此刻看起来也犹如凶煞恶鬼临世,又如收割人命的冰冷死神。
偷袭者的脸都痛扭曲了,江裴仍是不放手,一寸寸地用劲往下压,寒声道:“想进医院,我成全你。”
故夏吓得呆住,连哭都顾不上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着上前阻止。
江裴却先他一步丢开木棍,直起修长挺拔的身体,怒气翻涌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呢?是不是也要我来这么一下?”
故夏摇了摇头,抬起手背擦了擦下颌的眼泪,上来就去拉他的手,要带他去医院。
他刚才哭得狠了,现在脸颊还泛着红潮,抽抽搭搭,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既可怜又惹人心疼。
江裴退后一步,双手环胸,避开他的手指,冷着嗓子,逼问道:“还敢不敢说是你的错了?”
故夏急急地摇头,眉头微蹙,抬眼间神情焦急,又凑近了些,小心地牵住他的衣角,拉了拉。
江裴牢牢地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今天就要治治故夏这随便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毛病。
“说话告诉我。”他放下手,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故夏微微睁大眼睛,愣在当场。
心里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身体却无法对此作出反应。
或者说,不敢对此作出反应。
江裴怒容已散,眸色冷静道。
“你不是会说话?我要你告诉我,不敢了,不会了,不是你的错,你没错,你知道了——随便哪句都行。”
故夏苍白的唇瓣微微颤抖,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拉着他衣角的手指渐渐松了。
江裴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故夏,告诉我。”
“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跟你去医院的。”
故夏退后一步,眼眸中又有泪水泛起。
江裴无动于衷,接着道:“我也不会抹药,不会注意伤口,我还会在手臂划刀子,让它永远都不会好。”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却已经会用自己的健康和安危来威胁他了。
故夏眼眸中的泪水渐渐聚集,望着他的目光带了乞求,嘴唇无声开合:“江裴……”
江裴面色冷静,抬手捂住他冰凉而柔软的唇,牢牢地盯着他的眸子,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