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道:“你可以的,故夏。”
我相信你。
说罢缓慢而坚定地移开手掌。
故夏抬手下意识就去捂他的手指,摇头不让他离开,眸光里涌上慌乱和哀痛。
江裴松了松脖颈和紧绷的肩膀,换了语气,低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但你要知道,今天你不把这事给我做到,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他素来说到做到。
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却不容违抗。
决定的事情亦不可更改。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软化的迹象。
仿佛在坚决地告诉他。
若你不说出来,我们就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故夏闭了闭眼,s-hi透了的睫毛下浸出一行泪来。
江裴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一点点将手指挪开。
他沉声道:“说给我听。”
故夏道:“我……”
没有声音。
江裴道:“重新说。”
故夏:“我……”
江裴打断:“重新说。”
故夏嘶哑道:“我……”
江裴面色不变,冷静道:“下一个字。”
故夏:“没……”
江裴语气丝毫不松:“下一个字。”
故夏:“没……没……”
“……有……”
“……错……”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字一顿,万分艰难地道:“我……没……有……错……没……错……”
“……江、裴。”
我没有错。没错。
江裴。
短短八个字,耗尽双方的精力和心神。
江裴不自觉绷紧的那根弦,骤然松了。
故夏望了他一眼,随即紧紧地闭上双眼,扑到他的怀里,委屈至极地大哭起来。
他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江裴身体僵硬,脸色比身体更加僵硬。
好半晌,才抬手捏了捏故夏汗s-hi细腻的脖颈。
郑重其事地道:“你做得很好,我听见了。”
……
江裴抬手捏了捏眉心,恢复平素迈步的速度。
他对故夏,好像一直都特别狠心。
当时竟然逼他到了那个地步。
……
那天江裴还是和故夏一起去了医院。
挂号时挂的却是咽喉科。
一次逼迫,两败俱伤。
故夏的喉咙和声带没有出现其他问题。
人却倦极累极。
检查前还坚持让江裴先去处理伤口。
检查完之后,江裴询问医生的功夫。
他就靠在椅子上安静地睡着了。
纤长微卷的睫毛柔软地垂着,眉心微皱。
江裴蹲在他身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抬手轻若飘羽般,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么轻的力度,那么远的距离。
直教人怀疑,他的手指,是否真的碰到了故夏的发丝。
故夏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就没什么大碍了。
江裴的手臂却因没及时处理。
后来又背着故夏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
连续两个星期,不碰都痛得厉害。
而那徐徐吹在江裴颈侧的温热气息。
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回忆起来。
江裴素来清醒的眼底有些迷惘。
故夏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第13章 十三、心照不宣
故夏在第三次模拟考试结束那周的周五,安静平稳地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晚上他特意请假回家,与故妈妈他们一起洗菜、淘米、炒菜、做饭、许愿、切蛋糕。
一起下厨,一起吃饭,一起说笑,一起互道晚安。
忽略他和林衍之间依旧存在的某种不可捉摸的暗流和隐隐约约的怪异感,明面上看着,竟然是一家四口齐聚,其乐融融的和谐模样。
故夏难得在有林衍的场合,心情轻松愉悦。
漂亮精致的眉眼间,笑意温软,盈盈动人。
一起围着切蛋糕时,他照例许下希望妈妈永远幸福的愿望后,又默默地加了一句。
——希望他和江裴,能上同一个大学。
暖色烛光照耀下,他的侧脸温柔而虔诚。
看得林衍微微失神,又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
这回是真的长大了呢,小故夏。
故夏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充满希冀和期盼,俯身轻轻地、轻轻地吹熄了蜡烛。
一片黑暗里,林衍举步往客厅吊灯开关走去。
他面带微笑,背对故夏他们,“啪”地一声按下开关。
柔和明亮的光芒重新照亮客厅里的一切。
林衍立在原地,偏头望向不远处的三人。
弯起的唇角笑意不变。
很好的画面。
如果亲手毁掉。
该有多痛快。
你说是吧。
……故夏。
故夏没想到愿望会破灭得如此迅速。
周一回校的那天早上,他没见到江裴。
却从同学口中,得知他可能要出国的消息。
早上的缺席,就是为了去办相关手续。
晴天霹雳,惊雷炸响,不过如此。
故夏怔怔地立在原地,满眼茫然无措。
仿佛骤然被遗弃。
同学被故夏的反应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正要找补两句,却见他红着眼眶,兀自抬脚往教室外走了。
怎么叫也听不着,浑浑噩噩,宛若行尸走r_ou_。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湖边大道上三三两两吃完饭回来的学生,结伴而行,嬉笑怒骂,各有归属。
安静无人的湖心亭下,故夏双手松松地抱着膝盖,任由单薄汗s-hi的身体贴靠在刷着红漆、被太阳烤得炙热滚烫的亭柱上。
素来清澈明媚的眼底,雾茫茫一片。
早已正式进入夏季,太阳当空照耀,热度不容小觑,空气中充斥着闷热潮s-hi、盘踞不散的窒人暑气。
天边无风无云,岸旁柳叶打卷。
不下三十度的高温里,故夏出了一身冷汗。
淡色柔软的嘴唇,不住地轻颤。
眼前发黑发昏,瞳仁无神而失焦。
如果早一点知道,不需要多早,只要早两天,只要在他奢望之前,让他知道,他也不至于如此。
偏偏天不遂人愿,叫人心生希望,又无情眷顾。
江裴一脚踏上廊桥上铺着的木板,远远瞧见那个蜷缩着一动不动的人影,脑中冷静下来。
非要赶在午休之前回来,还未走进教室,就被同学拦住,紧张地告知故夏情绪不对,独自往湖边去了。
他知道故夏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可还是心脏一沉,想也不想,直接追了过来。
江裴徐徐走到故夏身前,在他对面蹲下,低眸望进他涣散无光的眸子,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故夏恍恍惚惚抬眼,凝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却又在下一秒仿佛被强盛过热的阳光灼烧了眼睛,紧紧地闭上眼,逃避地别过头去。
江裴浓黑英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伸手碰了碰他细汗密布、光洁滑腻的额头,语气沉缓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故夏浑身一颤,在他温热的指尖碰到他冰凉的皮肤的瞬间,如触强电般,迅速甩开他的手臂。
他太过用力和不顾一切,以至于手肘狠狠地撞到光滑坚硬的柱子,“啪”地一声,声音沉响而闷痛。
露在短袖外面的白皙皮肤迅速青肿起来。
江裴脸色一沉,强硬而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臂,想也不想地将掌心贴上去,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他冷声道:“你干什么。”
是真的,不是幻觉。
他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故夏的眼睫轻轻颤抖,面上依旧没什么反应。
只是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唇瓣轻抿,冷汗不断。
看起来不好极了。
江裴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语气放软了些。
“故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
故夏有些难受地蹙了蹙眉,终于睁开眼看他。
神情绝望而凄切,眼底泪光盈盈。
周遭蝉鸣声嘶力竭,喧嚣而吵闹。
江裴一瞬不瞬地望着故夏的眼睛,字字清晰地低声重复道:“我会帮你的,只要你告诉我。”
你帮不了我的。
七窍玲珑水晶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