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胜臣淡淡地回道,啜了一口绿茶。
“那个人啊,明明住进医院了,却还抱着电话不放。我生气地骂他,身体没养好之前先把工作放一边,可是他竟然趁我不在的半夜打电话给公司,被护士撞见了,给臭骂了一顿。”
丽子很困扰似地说,然后软了一口气。
“他本来就是满脑子只有工作的人,更何况现在是经济泡沫时期。”
胜臣开始吃起佣人为他准备的晚餐。
“说的也是。”
丽子落寞地说。
二十八岁的丽子除了仍保有结婚当时的美艳之外,还添加了些许圆熟的丰盈感,益发美丽。一向好女色的恭司竟然规规矩矩地对丽子从一而终,一开始,这个事实让四周的人都难掩惊讶之色,但是丽子嫁进来已经七年了,大家也就把此事视为理所当然了。
可是,恭司的工作量并没有改变,结束接待或会议、商讨等杂七杂八的工作,回到家时都已经凌晨了。几乎没有跟家人团聚的时间。
恭司的事业在几年前达到了全盛时期,好运接踵而来,可是从雅臣出生之后,情况就开始慢慢地下滑了。
一些同业因为先前吃过他的亏,这时忍不住开始落井下石了。
“谁叫他被女人给迷住了,活该!”
谁都清楚恭司对女人玩世不恭的态度。
可是,不久之后,这些人也笑不出来了。泡沫经济一下子开始反弹了。当大家都看得出加藤组开始凋落时,恭司倒下来了。那是长期的过度劳累所造成的。
“胜臣少爷,我是不是不该跟恭司先生在一起?”
丽子突然说道,胜臣差一点被鲔鱼味噌汤呛到。
“--怎么突然这么说?”
胜臣惊愕地问道。
“有人说恭司先生自从跟我结婚之后就头昏脑胀了。”
丽子的声音在颤抖。
“只不过是父亲跟母亲结婚时,刚好跟泡沫经济撞在一起罢了。”
胜臣用评论的口吻说。
“或许我……对他来说是瘟神……”
泪水从丽子大大的眼睛中落下来。
“妈……妈妈。”
胜臣正想告诉丽子,你这样哭我怎么办?这时丽子用白色的手帕压住眼角抽搭着。
“对……对不起,这时候跟你讲这种事。可是,我早就知道他会病倒的。”
“--啊?”
胜臣大吃一惊。
“恭司先生自从跟我结婚之后,公司的业绩就一直下滑,他承受了很多压力。我常常在想,我必须照顾他的健康,可是……”
胜臣立刻就察觉丽子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了。
好女色的流氓不在少数,但是恭司过人的精力却特别有名。在和丽子结婚之前,他同时拥有好几个爱人,婚后却都集中在丽子一个人身上。
“这不是母亲的关系吧?”
胜臣用比以往更公式化的口吻说。
他隐约地知道,这是因为他不喜欢听到母亲提起这种事的厌恶感使然。尽管丽子只是后母。
胜臣进大学那一年,被大原带着去买春,但是他做不来。出卖肉体的女人和被恭司拋弃的亲生母亲、继母、爱人们的身影重迭在一起,让他一点“性致”都没有。
之后,不管对方是否从事特种营业,他从来不想发展出这种关系。他认为时而会产生的欲望可以自行处理,而且那是最轻松的方法。
和女人之间只靠性关系是没办法交往的,胜臣只觉得麻烦。有些男人,像大原,就很能享受女人这种生物,而且觉得这种作法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对胜臣而言,女人只是“不能只拿性爱的快感来代偿的麻烦事”。
“一想到我不但没能好好教养雅臣,还造成恭司先生那么多麻烦,我就好痛苦 “
丽子颤动着她纤细的肩膀哭着。
--真是伤脑筋啊!
胜臣忍不住想咋舌。
再也没有其它事情比女人发牢骚更叫人讨厌的了。偏偏今天自己心情也不是很好,却又被平常不会抱怨什么的丽子给逮个正着,这让胜臣感到很焦躁,这时丽子擤了擤鼻子对胜臣说:
“胜臣少爷,如果我不在了,雅臣能不能请你多关照?”
胜臣一听,满腹狐疑。
“什么意思?”
他正想告诉丽子,在这种时候做不负责任的事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丽子又开口说道:
“我想,只要没有我,恭司先生的工作一定会好转,身体也会变好的……”
丽子这一番话又勾起胜臣过去的记忆。
冷彻的春夜。如寿子穿著白色的和服。在月光下看到的加寿子那恐怖的美丽容颜。
“我不会再让胜臣感到不舒服了,你放心吧!”
加寿子的眼中没有他的身影。面对宁愿选择当值女人而放弃当母亲的加寿子,胜臣甚至无法向她求助。
“请不要这样!”
胜臣出于反射地大叫。
“--胜臣少爷?”
丽子抬起濡湿的脸庞。
胜臣的理性狂叫着:不要说!忍耐!克服过去!可是,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感情却在全身沸腾。
“妈妈认为孩子跟丈夫哪个重要!?”
胜臣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吓了一跳。
“--啊?”
丽子张大了眼睛。
--为什么说出来了呢!?
胜臣不由得摀住了嘴。全身因为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而颤抖着。被母亲拋弃的那个夜晚。只能诅咒自己存在的孤独和绝望在胜臣心头复苏了。那是应该早已遗忘的感觉。
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房里。先开口的是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