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
胜臣坐到会场大厅的椅子上。
云从昨天就开始下了,所以大厅里虽然放了暖气,却依然冷飕飕的。
雅臣紧依在胜臣身旁,抱住他的手臂。一向不习惯肢体接触的胜臣出于反射地想拂开他,但是随即想到,对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冷吗?”
胜臣问把身体靠在自己手臂上的雅臣。
“--当然冷,那还用说?”
雅臣用粗暴的语气说,然后像小狗一样把鼻子贴到胜臣胸前。
“那我们进去吧?”
胜臣说道。
“不要!”
雅臣却用力地甩甩头。
“啊?为什么?”
胜臣愕然地问道。
“抱我!”
雅臣用粗暴的语气说。
“--啊?”
胜臣惊愕地反问道,雅臣又说:
“人家好泠,叫你抱我嘛!”
雅臣很焦躁似地说完便爬到胜臣的膝盖上,紧紧地抱住胜臣。
--真是伤脑筋啊!
不习惯跟小孩子相处的胜臣不知如何是好,可是从雅臣把脸埋在自己肩上的气息来看,他知道,弟弟要求的只是一种肢体接触。
这几天来,大家都因为丽子的病危和守灵而精疲力尽,也难怪平常就很怕寂寞的雅臣,会对被人忽略而感到不满。
“我抱你,就跟我去找美百合跟忍夫?”
胜臣在像动物一样抱着他的雅臣耳边轻声说道。
他心想,把平常就很难管束的雅臣丢给专任的驯兽师会比较安全。
“不要!”
雅臣却仍紧紧地抱住他,不愿松手。
“为什么嘛!”
他正想问,为什么平时不常交谈的我会比忍夫和美百合好呢?这时雅臣说道:
“妈妈死了,美百合和高桥也都一副死人脸。”
雅臣的一句话像利刃般刺过胜臣的胸口。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只知吃饭、睡觉、游戏的野生动物的雅臣,竟然会观察四周人的变化。
“因为他们都很喜欢妈妈。”
胜臣想起这几天来的痛苦喃喃地说道,把脸埋在他胸口的雅臣说话了。
“胜臣哥哥呢?”
“啊?”
胜臣用生疏的动作抱住坐在他膝盖上的雅臣反问道:
“胜臣哥哥喜欢妈妈吗?”
雅臣用率直的眼神看着胜臣。
野性般澄澈的光芒射穿了胜臣。这是丽子的眼睛啊!被这对眼睛魅住的胜臣不觉说出了打出生之后就不曾说过的话。
“--喜欢啊!”
紧紧绑住胜臣心灵的线松开来了。
“胜臣哥哥?”
雅臣惊讶地看着胜臣。
然后,他那小小的手指头温柔地摸着胜臣的脸颊。
“……哭吧!”
雅臣一边用手擦着胜臣的眼泪,一边用大人般的声音说。胜臣想骂他,小孩子懂什么?可是,他发不出声音来。
“胜臣哥哥都没有哭过,对不对?”
雅臣的声音在胜臣的心灵深处回荡着。
胜臣在丽子临终、守灵的时候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他的感情像麻痹了似地无法活动。他代替因为备受冲击而不能做事的父亲,处理了守灵夜和葬礼的事宜。他没有时间哭。
“为什么……”
他想问雅臣,你又没有看到,怎么会知道呢?于是雅臣说了。
“因为胜臣哥哥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泣,对不对?”
雅臣拿自己的脸颊摩搓胜臣濡湿的脸庞。就像丽子经常对雅臣做的动作。
“--雅臣。”
胜臣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弟弟。
“我在这里。”
雅臣说着,紧紧地抱住胜臣。他的胸口虽然小得仅能容纳胜臣的一只手臂,但是却有着真实的温暖感。
“--”
胜臣任雅臣弱小的身体抱着他,流下泪来。
被封闭的记忆复苏了。
每次要求跟再婚的加寿子见面,恭司总是说:
“她已经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恭司冷酷的话语同时勾起了胜臣的痛楚。这是惩罚呀!胜臣心里想着。
“我讨厌爸爸跟妈妈!”
这是自己对自己说谎的惩罚。
那天夜里说不出口的感情在胜臣心中迸散开来。其实,他想吶喊“不要丢下我”,可是他没有发出声音。他感到害怕。
“--我走了。”
没有阻止说要杀了恭司再自杀的加寿子的悔恨感,一直折磨着胜臣。
他认为,和律师再婚的加寿子之所以没有来接他,是因为自己说不出“我喜欢妈妈,妳不要走”,他一直在责怪自己。
他心想,她之所以没有再来看过他,一定是因为她没办法原谅自己,同时他企图遗忘加寿子、遗忘充满悔恨的过去。
“哥哥不是人!”
美百合几次咒骂他的话随着一股痛楚涌了上来。
美百合说的没错。胜臣将自己心头寻求出路的翻腾感情,事不关己似地丢弃了。每次被美百合顶撞而涌起不安时,他总会对自己说谎。只要长大、只要过规矩人的生活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