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还是别勉强了。”
我焦躁地捡起毛巾。
“不，我装进纸袋就可以带走了，没问题！”
高桥从我手中抢走毛巾。他想从衣橱的抽屉里拿出纸袋，但光靠一只左手根本无法顺利拉出安有两个把手的抽屉。
“唉，真是的！”
高桥焦躁地甩开挂在脖子上的三角巾。他企图用没有受伤的手指头来拉。
“——好痛！”
包着绷带的大拇指好像响了一声，他压住手蹲了下来。
“高桥，你、你没事吧？”
我赶紧跑过去，只见高桥的眼里含着即将滑落的泪水。
“那么痛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没有！”
高桥用力地摇摇头。
难道因为无法原谅自己是个男人，却为这么一点痛就流泪吗？这时高桥大叫：“连这点事都做不来，我实在太没用了！”
泪水从高桥的眼中流了下来。
“啊……”
他的话直接刺穿我的心房。
我以为刚刚在帮他打开木屐箱盖时，他之所以狠狠地瞪着我是嫌我多管闲事。
“他是个机灵的孩子，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久野的话在我脑海里复苏。
久野虽然没跟高桥谈过什么话，但是他有识人的眼光，因此他立刻就看出平常比一般人机灵的高桥，在惯用的右手大拇指受伤后会有什么感觉。
我原本就不够机灵，再加上手也没有受伤过，因此无法体会。高桥理所当然似地可以利落地做好所有的，因此打心底对我的不机灵深感不以为然。对高桥而言，手受伤而必须受我帮助，这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不要为这种小事抓狂，老弟。”
加藤开导高桥说。
“对、对不起，加藤少爷！我帮不上什么忙……”
高桥跪在加藤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人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如想象中顺遂的。”
加藤以不像十六岁孩子该有的沉稳语气对高桥说。
“为……为什么呢？加藤少爷。我……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人生！”
高桥泪流满面地向加藤哭诉。
“你的手很快就可以痊愈，到时候你依然是一条好汉。可是，世界上多得是治不好的病。”
野兽加藤难得用这么正经八百的态度说教。我不禁十分感慨，这时高桥说：“这、这……我懂。”
高桥固执地说。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有人告诉你，看看别人的不幸，要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欣慰，可是在这种状态下，能够率直地听进去的人并不多。
“我只对小芹有感觉。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高桥打了一个哆嗦。
“那……那是……”
我知道高桥基于自己是“加藤老弟”的理由而把对加藤的批判言词给吞了下去。“你不管是念书或运动、做家事都一把罩，而且我相信你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胜任，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怎么做都做不来的。”
加藤的话说得高桥全身微微地颤抖着。
加藤说的却是没错，但是我觉得，如果再追缴好不容易才肯向我道歉的高桥的话就不妙了。因为，这时候一个人需要的不是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加……加藤，不要再说了。”
我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充满男子气概的语气对加藤说。
“啊？”
加藤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我。
“高桥也不是自愿这样做的。”
我断然说道。我这个人常因为想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却永远也做不来，以至于被懊悔和脆弱的情绪搞得泫然欲泣，所以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高桥心中纠葛。
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改变的，遇到重要的事情时更是如此。就算别人再怎么说，就算自己再怎么清楚，可很多事情还是做不到的。
“可是……”
加藤嘟起了嘴。加藤之所以这样劝高桥无非是希望他能接受我跟加藤的关系。加藤的心意让我很感激，但我不能为了这个原因而使得加藤和高桥的关系恶化。
“都是因为我虽然是个老师，却一点也不像男子汉，是个没用的人。”
我产生一股自我厌恶的感觉。要是以前，我一定当场就哭了起来，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如果我再跟以前一样像个女孩子动不动就哭，怎么能期盼获得高桥的谅解呢？
“既……既然知道自己不行，为什么……”
高桥带着混乱的表情看着我跟加藤。
因为深信加藤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存在而下定决心追随加藤的高桥，似乎无法理解我既然自觉是一个没用的人，为什么无法修正过来？更无法理解加藤为什么放不开这样的我。
“就算你不行，我就是喜欢嘛！”
加藤焦躁地大叫。
“啊……？”
面对加藤的告白，高桥只能瞠目以对。以高桥的理性思考回路来看，喜欢一个没用的人是一种“文法上的错误”。
“总之，我就是非小芹不可！”
加藤手舞足蹈地发表他的诉求。他似乎完全不觉得一个一八七公分高的流氓之子，像个幼稚园的孩子一样耍赖有什么不对的。
“加……加藤少爷……是不是发烧了……”
高桥突然感到不安。看来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高桥，只是把加藤无理的耍赖看成“小孩子发烧时的无理取闹”。
——虽然是有点类似啦……
我看着像小孩般耍赖的加藤，轻轻地叹了口气。
人们常说为爱苦恼，我觉得大人最严重的病大概就是“感情病”了。明明是自己爱上某个人的，却搞得情绪不稳，连平常可以做的来的事情都无法处理，甚至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来。
在认识加藤之前，我几乎没什么恋爱经验，对恋爱本身也没啥兴趣。所以总觉得一个平常冷静无比的人，一旦爱上某个人就会突然变得很奇怪一事是非常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