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庞大的身躯,低下头。
他垂下不曾向任何人低过的头。慎次有一种快感,用高雅的声音对加藤说:
「请你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说。」
慎次知道自己的优雅可以使加藤的野蛮更加凸显。
「对不起!」
加藤使尽力气大吼,礼堂里顿时响起了叫喊声。
除了感叹,还夹杂着对让目中无人的野兽加藤屈服一事,感到的安心和喜悦感。自作自受、因果报应的气息弥漫在礼堂之内。
加藤没有同志。除了站在礼堂角落的芹泽和好友冰山、老弟高桥及玲次之外,礼堂里的人都是加藤的敌人。
「够了吧?」
慎次斜眼看着结束了屈辱仪式,正要走下讲台的加藤背影,站到麦克风面前。
「我还有一件事要向各位报告。……加藤同学和他的导师芹泽老师之间有肉体关系。」
慎次彷佛享受着给猎物最后致命一击似地缓缓说道。
「等一下,秋山!」
校长小岛大吃一惊地对慎次说。
从某方面来说,逼加藤下跪认错结束整个事件、而不让加藤退学的作法,是对天王寺学院最好的选择。
「校长有什么看法?对于两个男人,而且是师生,在学校里发展不正常的关系?」
慎次一边利用学生的立场,一边装出天真无邪的正义感质问校长。
「——」
小岛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说不知道是骗人的。可是,如果他承认事先知情的话,就会失去大家对他的信赖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宿舍的事情由身为宿舍长的我及委员会来处理!」
宿舍长川原揭穿了慎次虚伪的正义感说道。
「宿舍长知道吗?」
慎次装出夸张的表情问道。
「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个人的询问。」
川原以政治家一般的口吻说道。
慎次非常讨厌明明比任何人都懦弱而卑鄙,却还不知耻地想保护自己的川原。明明只是有洁癖的前任宿舍长桩本的跟班,却还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慎次对他由衷地轻蔑。慎次的自尊不许他追剿这种货色。
「加藤。」
慎次叫道,站在楼梯上的加藤抬起头来。
「干什么?」
加藤回道。
「身为男人,不,身为天王寺学院的学生,你不认为和芹泽老师有这样的关系是错的吗?」
慎次挑衅地问道,加藤的眉间窜过一股尖锐的怒气。加藤走回讲台上。慎次怀着找到误入陷阱中的猎物一般愉快的心情看着他。
「我没有做错事。有意见的人尽管说。」
加藤用坚定的语气说完,就走下台去。
加藤喀喀喀地踩着木履,走向站在礼堂角落的芹泽。
「哇!你干什么?」
将挣扎着的芹泽像扛小行李一样扛出了礼堂。
——真是愚蠢啊!
望着加藤扛走挣扎着的芹泽的壮硕背影,慎次怀着胜利的心情想着。
你逃不了了。加藤已经从自己眼前、从天王寺学院被赶出去了。慎次对自己高人一等的手腕感到得意不已。
当天傍晚,成了丧家之犬的加藤向慎次挑战麻将。
对自己的麻将功力一向很自豪的慎次爽快地答应了。他怀着为加藤庆祝退学的邪恶心态等着看好戏。
麻将大赛在舍监房举行。加藤说要拿金钱之外的东西来赌输赢,于是加藤以芹泽,而慎次则以母亲的遗物为赌注。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牌搭子还有芹泽和老是受欺负的桩本玲次。慎次原本料想,胜负只看他跟加藤两个人而已,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跌破了专家眼镜。
「碰,大四喜。」
玲次捡起慎次丢出来的牌胡了。
「可恶!」
加藤憾恨地大叫。
结果玲次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接着是加藤,慎次落后加藤一点点,而芹泽则远远落在后面。
「——」
慎次为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而苍白了脸。
姑且不说输给加藤,可是怎么会是玲次呢?真叫人难以置信。在父亲经营的高级麻将馆里接受过来自东京的麻将高手一对一的训练,慎次在麻将方面的功力可说一日千里。
有人称赞他是天才,可是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对慎次而言,打麻将是一种心理战。看出对方扑克脸底下的感情和意志,巧妙地加以诱导,再予以歼灭。
可是,这种手法对加藤和玲次完全不管用。他完全看不出来。加藤靠着野生动物在狩猎时的本能作动,而玲次则一直带着阅读圣经时的沉稳表情。他看得出芹泽的心思,但是看出不在劲敌之列的芹泽的心思也赢不了牌局。
——这些人怎么会这样?
当慎次陷入混乱当中时,胜负已经揭晓了。
「我为什么会输给你们!?」
慎次瞪着加藤和玲次。
「有什么办法?玲次就是有赌博的天份嘛!」
加藤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悠哉地说。
「赌博的天份?麻将是以精密的计算来决胜负的智能性头脑游戏啊!我不可能会输给你们这种不用脑筋的笨蛋!」
慎次怒不可遏地猛拍桌子。
应该是天才的自己输了,而这两个家伙赢了,他们一定耍老千。
「你一点赌博的天份都没有。你的脑筋或许是灵活了一点,但是,你赢得了那些笨蛋,可赢不了玲次。」
加藤断然地说道。
慎次的心头突然产生不安。他有一种预感,这头野兽是不是懂得他所不知道的『某些事情』?
「什……什么意思?」
慎次带着混乱的心情问道。
「玲次掌握了致胜的脉络。」
加藤的话让慎次的理性更加混乱了。
「加藤学长,我获胜纯粹只是初学者的运气。」
玲次礼貌地笑了。
那张纯洁无瑕的笑容挑动了慎次深层的部分。
慎次之所以让手下欺负同学玲次,并不只是因为玲次的脑筋不好,而是玲次那种虽然背负着世上的不幸,却依然没有放弃希望地活着的认真态度,让他感到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