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最后一级阶梯时他停了,左右两边看了看,估量着左边是厨房的可能- xing -会更大一点。
大概是因为主人职业需要经常夜归的缘故,门厅的壁灯是亮着的。但因为距离这边尚有一段距离,而楼上的灯光又被楼梯给挡住了,虽然不是出于主观意愿,但客观因素还是让初来乍到的沈国栋一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上,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东西倒了。
第7章
一瞬间,沈国栋连呼吸都停了两秒。
其实声音并不大。但静夜之中,这一声闷响还是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很怕吵醒到别人要看别人的白眼,又担心损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种大户人家,再便宜的摆设只怕也是卖了他也赔不起的,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并不需要他赔,但到底还是不能理直气壮地摆出一副‘坏了就坏了呗’的面孔。
很庆幸没有听到有人开门出来查看的声音,或许大家都熟睡了吧,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吐完呢——
忽然间,一片光明倾泄出来,就在他的眼前,两扇门打开了。
那人在光影中站着,因背光的缘故,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知道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但光线清楚地照到了惊愕的沈国栋脸上,看到他的模样,那人也愣了一下,脱口道:“……云起?”
竟是何其轩。
他跨过来,惊讶地打量他,又伸手扶起那金属雕塑,“你怎么会在书房外面?”
这时间,这地点,太有瓜田李下之嫌了,他不得不怀疑他。
书房?
沈国栋昏头昏脑地想,哦,对,电视里那些豪门,不是都把书房建到楼梯下面的大房间么。
“嗯……”他嗫嚅着回答,“我……找厨房……”
“厨房——”何其轩正想指给他正确的位置,房间里仿佛有人问了一句什么,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唤道:“其轩,让他进来。”
沈国栋顿觉头皮一麻。
何其轩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单独出现在霍家的书房里。而此刻,带着这种发号司令的语气叫他进去的男人,除了霍家的主人霍英治,还会有谁呢?
怀着千分之一的侥幸希望,他求助地看向何其轩,“是……他?”
何其轩缓缓点一点头。
死。
沈国栋懊恼到极点。
直觉告诉他,霍英治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尤其骆云起和何其轩两人都那么郑重的提点过他,而这种提点的结果就是:虽然还没见面,但他对这个人已经心生畏惧了。
他以为至少也会是在明天早上。那时他心满意足地醒来,吃饱喝足,身体和意志都处于巅峰……而他此刻又累又饿毫无准备,天时地利与人和,哪一头他都占不了。
如果可能,他真不想进去,但是此刻已经没有逃避的可能了。何其轩轻声道:“里面有客人,霍先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这话倒是稍微壮了一下沈国栋的胆。霍英治再不喜欢他,想来也不至于当着客人的面给他难堪。他点点头,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何其轩后面进去。
若要问书房里是个什么布置,沈国栋完全答不上来。
他只觉得莫名的紧张,有一种即将接受别人审查的不良感觉。他眼观鼻鼻观心,视线中规中矩,定在脚下。
早知道事情变成这样,他宁愿饿到天亮也不该下楼来啊。心中正这么感叹着时,忽觉眼前光线大亮。原来,走在前面的何其轩已经闪到了一边,而沈国栋,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别人研判的目光下了。
书房中除了何其轩外,还有三个人。
三个人,六道视线,却象交织的探照灯一样,照得沈国栋浑身一僵。
他知道他们在打量他,评估他,也知道自己和西装革履的他们比起来有多么狼狈。皱巴巴的纯绵睡裤,上身是白色的背心,所幸剪了头,不至于乱得象鸟窝,只是说不定眼角会有一点眼屎……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其实并不是平等的。
自古以来阶级就一直存在,沈国栋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属于金字塔最下层,也许连塔基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地上的泥砂。他住的是五十平方的二居室,穿的是六十元一件的棉外套,在菜市场和菜贩讨价还价,吃五毛钱一斤的小白菜。
他骨子里已经刻上了平民的烙印,上不了台面,也不可能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下保持高风亮节镇定自若。事实上他相当局促,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更好一些。
没有人说话,半晌都没人说话。沈国栋终于熬不过,悄悄抬起眼来。
那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西装革履,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扶手上,两条长腿斜斜伸着,有种肆无忌惮的张狂。他眼窝深,眼睛特别有神,看他的眼神,是充满兴趣和研究的,默默地,无礼地,从上,打量到下。
这种打量的目光,让沈国栋相当的不自在。尤其发现那男人的视线斜斜向下停伫在他的脚上时,立刻谨慎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还打着赤脚呢,脚上无鞋矮三分。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把脚趾蜷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隐藏在裤脚下。
这小动作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仿佛觉得这样的骆云起很是有趣,轻笑出声。
“骆少爷也是个英俊少年呢……你说是吧,霍先生?”
沈国栋一愣。
什么,原来这个人,并不是霍英治?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人问话的方向望过去,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地撞上一双冷冷的眼睛。
那人坐在右侧的沙发上,坐姿端正而高贵。沈国栋本能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没想到霍英治竟是这个样子的。
……太年轻。
也太漂亮了。
先前那个男人还比较符合他的想象,而正牌的霍英治,完全就是一个少年,如果不是他气质太冷、不苟言笑、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举手投足又大有世家子弟风范的话,沈国栋完全不能相信他就是何其轩的顶头上司。
面对他这样惊讶地注视,霍英治心中大怒。但他是个曾经学习过如何掩饰内心真正情绪的人,脸上丝毫不露,只是冷冷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移开,看着那男人抿了抿薄唇淡然一笑:“郎总过奖了。”算是对他问话的回答。
那姓郎的男人笑道:“骆少爷,坐呀。怎么在自己家里也这么拘束?”说到‘自己家里’几个字时,语气颇有点玩味,只是这种玩味沈国栋并没有听出来,他到这时才回过一点神,“呃,不、不了……”
开什么玩笑,和你们一起坐?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国的。求助地看了何其轩一眼,“我是下来……找厨房的……”
何其轩点点头,象在证明他的话。
“哦?”郎总抬手看了看表,也笑起来,“哟,都这么晚了,难怪我也有点饿了。”
客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主人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表示。霍英治保持着微笑,轻声道:“那其轩,叫陈婶起来做点宵夜吃。”
何其轩应了一声,想想却笑道:“陈婶的腰不舒服,爬起来可能要费一点时间。”他看看霍英治,又看看郎总,笑道:“郎总不嫌弃的话,试试我的手艺如何?”
郎总哈哈笑道:“哦?你还会下厨?霍先生,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万能型助理。”
这种半真半假的夸奖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何其轩适当地谦逊了两句,说了句‘请稍等’便走了出去,临走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瞟了一眼沈国栋。
沈国栋这时忽然机灵起来了,抓住机会马上说了句‘我去帮忙’便赶快跟着溜了出来。出来,才徐徐吐出一口长气。
在那里面待着太有压迫感,他受不了。
何其轩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说:“来吧。”
霍家的厨房如想象中一样既宽敞又整洁,一应工具齐全。何其轩熟门熟路地从冰柜里取出需要的食材,一边下手打理,一边问他:“银耳燕窝粥,吃不吃得惯?”
在医院里照应了他几天,他骆云起的口味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嗜麻辣,对甜食却不太喜欢。果然,沈国栋摇了摇头,说:“我吃碗面就好了。”
燕窝那种东西……只闻其名。吃了也不会成仙,他还是比较钟意平民化的食物。
调好作料,等水开的时候沈国栋坐在桌前撕着何其轩泡开的银耳。
“霍英治……怎么那么年轻?”还没二十吧?底下的人怎么会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