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微微地笑了。拍拍腿,站起身来。“好吧,或许你会过得如鱼得水……保重。”
“你要走了?!”这种告别的口吻让沈国栋小小地惊了一下,“去哪里呀?”
少年怔了怔,有点异样的感动:自父母逝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关心他的去向呢。以往,就算他在外面晃荡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过问的。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关心,所以他也习惯了不向任何人作交待……
以前,去到哪里就是哪里,所有的地方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这一次,他也想要重新开始。
他难得的,认真思索了一下未来的方向。
“嗯……先探索一下鬼的世界吧。”既然已经死了,就没有再往回看的必要。这世间是否真有地狱或天堂?是否真的人死如灯灭?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又是否真的会化作一缕轻烟从此无形无迹?
“那,还会见面么?”
少年摇一摇头。“我不知道。”
沈国栋明白了。他与这少年本是萍水相逢,但他们相逢的过程如此奇特,又一起经历过借尸还魂这种诡异的事件,这上下他已经分不清到底上辈子是谁欠谁多一点,只知道对这个被自己占了身体的少年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歉意。想来想去,若说把身体还给他那肯定是舍不得的,也只好取个折中的法子,“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少年挑起眉,“你以为我是你吗?”连生死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少年以这种口吻教训,沈国栋羞愧起来,低低喔了一声。
经过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把生死看得特别重的大俗人。以他这么贪生怕死的- xing -格,也幸好是生在和平年代,要搁在大半个世纪前,搞不好就是第二个甫志高。
少年看着他,语气和缓下来。虽说这男人对生的强烈眷恋令他觉得很难理解,但总的说来,他对这人印象不错,好歹也是自己的后身,在临走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他。
“你,要小心一个叫霍英治的人。”加重语气,“千万,不要去招惹他。”
沈国栋愣一下,连忙点头。霍英治是吗?“知道了!”开玩笑,他这条命可是捡来的,自我保重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敢去招惹谁啊。
不过,他真的有点好奇啊。“这是个什么人……?”
少年哼一声,没打算回答他。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数眼——
这个人,如此执着于生,但他知不知道活着就有无数烦恼?在不久的将来,他将踏入一个未知的世界,延续着他的人生路走下去,前方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呢?
少年缓缓向他展开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前路漫漫,你多珍重。”
第3章
目送着少年虚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国栋感叹于人与人之间那奇妙的缘份。但他很快就从这份伤感的情绪中脱身出来,第一要事便是挣扎着爬起,挪向浴室。
他此刻的心情,宛如女孩子新买了一件漂亮的衣服,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穿上身的效果。
挂在洗面盆上方的方型镜面只有半平方米大小,仅能照到肩头以上的部位。不过这就已经够了。沈国栋忐忑地站在镜前,看第一眼时还需要鼓起相当大的勇气,但随即,他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睁大眼,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失神地贪婪,一点一点,仔细打量着自己这张全新的面孔。
尽管额头还有伤,尽管头发乱得象鸟窝,尽管脸色苍白得病态,但他仍然不能否认,这具年轻的身体有一张相当漂亮的脸孔。
眉,是那种淡眉,眉型清秀,看得出不是出于人工修饰而是自然天成。眼睛,并不是特别大,但因是双眼皮的缘故,加上睫毛密密如两把小扇子呼扇呼扇的,看上去也有说不出的那么好看。不同于一般男- xing -的肤色,这具身体皮肤非常的白皙,因此一头金发也并不显得那么异相——虽然这亮眼的发色和那一排亮闪闪的耳钉的确有点碍他的眼,不过没关系,这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问题,是以他很快就放过这两处轻微的瑕疵,惊喜地接着看下去。
他颤颤地伸手,带着一点感动,在脸上一点一点地细细抚摸。鼻子,嘴唇,面颊,下巴,手指所触之处,传来紧绷光滑凉凉的触感。呵,连皮肤都是这么的好,竟然一颗青春痘都没有。
忽然间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手——他注意力又集中到那上面去了,带着新奇的感受,翻来翻去地细细审视。
以前他的手是方型的,指甲是那种俗称的纸指甲,软得轻轻一按就会瘪下去,据说有这种指甲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脾气。可这具身体的手明显地不同。象一双艺术品,五指纤长骨节却不明显,指甲有一定的长度,但修剪得很整齐,颜色是那种淡淡的粉,甚至在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圈不知是银还是白金的指环。
沈国栋看不够似的,喜悦地把这崭新的陌生身体看了又看。
别说什么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之类的酸话,他活了二十九年还不至于真的这么天真。尽管外表的确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但在这个世界上卖相生得好是会占很大便宜的。不然为什么连恶鬼都要画一张迷惑人的美女皮呢?
而在这个女权高涨开始嚷嚷要男色消费的时代,身为一个帅哥同样是一件幸福的事。沈国栋无比唏嘘地想到了他的以往。
以前的沈国栋,是那么的貌不惊人,虽然自认有一个美好的内心世界,但谁让人类还没有进化到眼睛可以如X光第一眼就可以发现别人的心灵美呢。所以往往他还来不及展现他的好处,身边女- xing -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美男给吸引住了。
这就让他很有一点怀才不遇知己难逢的憋屈感。
不过,现在好了。他强大的精神配上这花样的外貌,真是要外表有外表,要内涵有内涵,走入人堆中,人挡杀人,佛挡灭佛!
遥想美好的未来,沈国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百感交集: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如果不是他无辜地被这少年撞死,此刻哪能换来这一具青春少男身?
啊,从来没有想过象自己这种平凡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这样离奇的际遇。沈国栋当即决定,如果此生他能活到耄耊之年,那他一定要撰写一本回忆录:“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的急症室里……那时,我们都处于鬼魂的状态……”嗯,书名就叫:我、要、活、下、去。
这一夜,是奇异的一夜。
他自娘胎而出的身体睡在负二楼的冷冻柜里,灵魂却依附于另一个人身上,安稳地,睡在医院的病床上。
头上一阵一阵地抽痛,沈国栋摸着头担忧地想,不知会不会因为脑震荡而留下后遗症。
不过好在这具身体够年轻,恢复能力应该会很不错。他满怀爱怜地摸一摸自己的脸——
现在这个身体是属于他的了,它会陪着他过完下半生。得来不易,那更要好好的爱惜,象以往那种捱更守夜挑灯夜读暴饮暴食陷自身于不义的伤身行为,那是再也不能做的了。
对,他要快点好起来,重新开始他的人生。以一颗感恩的心,再次面对这个世界。失而复得的东西最可贵,以后他会懂得珍惜,吃一暂长一智,以往的错他不会再犯。他会吸取教训、踏实认真,努力上进,念几年书,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然后找个漂亮的姑娘,谈一场筋疲力尽的恋爱……怀着对生活的满腔憧憬和热爱,沈国栋无比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天色大亮时,他被尿意憋醒。
睁眼看去,架子上输液的瓶子又新换了一大瓶葡萄糖。输这么多水进去,能不尿急吗?
对着马桶去掏裤裆里那器官的时候他象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扫了扫四周。
呃,到底不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私密的地方,他其实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但是,他又确实很想……
吞了口口水,再小心地瞄瞄周围,确定那少年百分百已经离开了,这才垂下眼睛,有点心慌地悄悄去看那对男人来说极其重要的部位。
这具身体观赏- xing -是绝对够了,但实用- xing -呢?这关系到他下半生的- xing -福,叫他完全对此不作关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虽然对这身体宣告了主权,可沈国栋到底还是不能堂而皇之大大方方象观察这身体其他部位一样就这个地方的颜色大小毛发疏密作出具体中肯的评断,事实上他是以比看女人裸体画报还要惊慌的眼神睃了两眼就不敢再继续下去了,只能红着脸想:现在的小孩,发……发育得真好。
从浴室里出来,沈国栋无比惊愕地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
很明显这人不是医生。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从他乌黑的头发、修长的身体,还有那一身合身的深色西装来看,可以断定这人年纪不会太大。
他听到门响,回过身来——果然是个年轻男人,非常温和的相貌,但又带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是受过高等教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