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让他失落的。
真的就这么说到做到,走出他的生命,再不与他发生交集了吗?
此次因为郎杰,骆云起再看到他时那种如释重负的眼神,着实令他安慰。这个人,虽然都说了以后两两相忘这种话,可毕竟在某些时候是需要自己的……
他迟疑了一下,踱进厨房,声音很自然地就放得柔和:“……面还没好?”
沈国栋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他一转身霍英治就怔了。
沈国栋眼里那种强烈的情绪绝对不是怨毒,但,却是与怨毒相差无几的愤懑和怒意。
他的眼睛发红,紧咬着牙,看得出也在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失态。看着这样的骆云起,霍英治也不免心惊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一向是温和平静柔软的,怎么这会儿却象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差一点点就到爆发的临界点了呢?
因太激动的缘故,沈国栋呼哧哧地急速喘着气。他不是一个伶牙利齿的人,一激动,更是口齿不清:“你们……怎么能这样!”
霍英治心念急转。
其实不难推理,他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是什么刺激到了他。
“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沈国栋不答,只大力揪紧了灶台上的抹布,以此来控制自己。看到他这个样子,霍英治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对偷听这种行为心生鄙视。可是,人就是这样。对某个人的主观意识一旦改变了,那么对他的其他行为也会产生不同的观感。霍英治此刻并没有‘怎么能偷听’这种反感的念头,只微微心慌着迅速把刚才与郎杰的对话想了一遍,想找出到底是哪一句话触到了骆云起的雷点。
其实他也不用这么费神回想了,因为沈国栋根本就没有给他时间。他悲愤地低吼:“霍英治,我到底……还是个人哪!”
霍英治怔住。
他不知道,沈国栋对于郎杰这个人其实已经绝望了。不管郎杰做出多少坏事,沈国栋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霍英治,他这么年轻,本质也不坏,春节时那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国栋甚至有一种‘他已经被我感化了’的微妙满足感。所以听到霍英治那些话时,才会觉得格外不能接受。
原来这个人还是没有学会尊重。
自己在他们的口中,就是一件可以随意分配的东西,完全没有自主的权利。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屈辱啊。
霍英治有些慌了,忙忙解释。
“那些话……其实只是缓兵之计来的……”
沈国栋一怔,紧紧盯住他。
“真的。”霍英治被他一盯,忍不住就象小学生似的做起保证来。
郎杰忌惮霍家,但他又何尝不忌惮郎杰。郎杰那种背景,象一块巨大的- yin -影,真要将他惹毛了,只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
他得先稳住他。
“我跟他已经说好了,他会循正当途径来的……反正不管他怎么追你,不管你怎么不待见他,你千万要忍住,别激怒他。……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一段话,霍英治说得相当含糊。其中包含着的信息丰富而隐晦,沈国栋听着,怒气渐平,却疑窦暗生。
他狐疑地打量着他。“霍英治,你又在算计什么吗。”
话中浓浓的不信任令霍英治脸色黯淡了一下。
“不是我。我也不能跟你多说,因为我都不是很清楚。”他顿了顿,忍不住多叮嘱一遍:“总之你记着,别激怒他,别让矛盾恶化。”
沈国栋不语。
很明显,霍英治知道一点什么。他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沈国栋亦聪明地不去追问。可是,要忍耐郎杰的所作所为,自己真的能办到吗?连多看那人一眼他都会觉得颤栗,更惶论日后他会时时在自己眼前出现?
霍英治看他不说话,只得低声道:“那,我走了。”眼光微微地往锅里瞟一眼,有点失望。他还饿着肚子的……
沈国栋还是不说话。沉默。
霍英治有点扫兴,亦有点无奈,只得转身离开。忽然间他心念一转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回过头,正色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郎杰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为了避免他迁怒到其他人,你最好注意一下,别和不相干的人太接近了……”
第43章
也许是因为霍英治和郎杰的个- xing -都太强了,所以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擅自作出的决定对沈国栋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而这种压力的强度远远胜过开业之初被小混混骚扰。
沈国栋渴望的是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
平淡、顺畅,即使有风波,也是茶杯里的风波,每天关心菜蓝子,就政治局势发表一下议论,可以一边抱怨着说‘这日子真他妈无聊啊’,一边却又心满意足地过下去。
可是现在这个情形太糟糕了,他的心态不能再保持平稳。虽然那两个人都打定了主意要长期作战,连郎杰都收敛了一开始的动手动脚,尽量表现他绅士的一面,可- yin -魂不散的郎杰却还是让沈国栋焦灼不已。
他不敢明说‘不要再来找我了’,只能象霍英治说的,尽量忍耐着。他从来就是个胆小慎微的人,所以他怕很多事,怕小妹受到牵连,也怕她看出一点端倪来——被同- xing -强暴是很大的耻辱,他也是很爱面子的,怎么也不愿意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知道那一段不堪的过去。所以他借着她爷爷生病的理由索- xing -放了她长假,让她回去照顾老人。可是这样子一昧的避开要避到几时呢?难道他结婚生子的梦想就这样再无实现的可能了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国栋觉也睡不好,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要变白了。
事情转折得很突然。
那天下午,沈国栋正在店里作开店的准备,一辆车忽然唰一下停在门口,轮胎和路面高速磨擦的声音把店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沈国栋认得这车,是霍英治的座驾。正奇怪着那一向开车稳健的司机怎么今日如此彪悍,车窗降下,却是霍英治坐在驾驶座里,探了身过来冲他喊道:“云起,上车!”
沈国栋怔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有事发生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快步走至车门前:“怎么了?”
“上来再说。”
沈国栋不敢怠慢,回头跟店里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连忙坐上车去,还没坐稳,那车已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驶出去。
霍英治简洁地道:“郎杰跑了,他很有可能潜逃出国。为求保险,你先跟我回去住几天。”
这一系列信息突然得让沈国栋措手不及,只能凭本能反应道:“啊?”
“详细情形你可以上网看,网上已经有报道出来了。”
将手提电脑连上网,沈国栋打开惯常看的网页,果然看到头条黑体字新闻就是辉煌集团被查的连续报道。
远华案后又一桩经济大案、牵连众多高官,全省官场震荡、辉煌集团黑幕连连……血淋淋的标题触目惊心,沈国栋屏住了呼吸快速地一条条翻阅。
“霍英治……你早就知道他有今天吧。”不然也不会说出‘忍过这一段时间就好’这种暗示- xing -极强的话。
“嗯。”霍英治没有否认这种说法。
事情已至如今这个地步,他说话亦不需再有所保留。“其实公安部早已盯上他了……”
俗话说无商不女干。他霍英治也绝不敢说自己就是一个正直守法兢兢业业的好生意人,可是他做生意的手法比郎杰要高竿多了。违法的事他绝不做,但打打擦边球可以吧,毕竟现在我国法律在某些方面还很不完善,商场上的弄潮儿,大多都很擅于依靠法律漏洞来为自己赚钱。
可是郎杰,他是一个缺少文化的暴发户,背景还很不清白,为人处事又太招摇,如此一来,树大招风就是必然的了。
经由父亲一位好友的牵线搭桥,霍英治曾同中央某位领导见过面。对方含蓄地示意,要他把度假村的合作方定为郎杰,那时他心中就有了数,有人要给郎杰设套了。
那个度假村的计划,投资本就庞大,单方面的投入已以亿为单位,郎杰这个人向来就特别贪心,看到好项目总要踩一脚,这几年辉煌的生意确实做得大,可四处投资赚的是名,资金却一时收不回来,毕竟战线拉得太长了。
但是郎杰显然没把这当回事,在他看来,银行里的钱就是他的钱,手头紧?贷款啊。反正市长行长平时没少拿他的孝敬费,关键时候也是要派上用场了。
在这种心态下,哪能不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