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老师的语气对加藤说。
“昨晚是昨晚,跟早上是两码子事!”
十六岁,体力过人的加藤像孩子一样耍赖。
“自己去厕所解决!”
我红着脸反驳道,加藤便如丧家之犬一样,不悦地起了身。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早安,芹泽老师!您起床了吗?来不及做礼拜了!”
加藤的老弟高桥正直精神奕奕地大叫。
“我……我起床了!”
我惊慌失措地,但还是勉强维持老师的口吻说道。
洒满阳光的礼拜堂里弥漫着清冽的气氛。
“当时,佩特洛来到耶稣面前说道!‘主啊!如果兄弟对我犯了罪,我该原谅他几次?七次够吗?’耶稣回答道:‘我要告诉你,不要说七次,就算是七的七十倍,你也要原谅他。’(马太福音17.21.22)……”
宿舍长川原朗读着圣经。
他的声音和态度充满了传统名校里,位居领导人应有的威严。他的样子和一年前战战兢兢地追随前宿舍长椿本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说环境会造就一个人,但或许也是在率领众多学生的过程当中,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符合个人立场的风格吧?
加藤就在我旁边,感到无趣似地支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在晨光下闪闪发光的彩绘玻璃。
——他在想什么?
我偷偷看着加藤精悍的侧脸,感到一股复杂的不安感。
加藤一向扬言从不做不合理的事情。昨晚却告诉我,他顾意为了我在全校集会时向秋山道歉。
——其实他还是不想道歉吧……?
我不安地想着。
加藤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总会贯彻到底。这种刚直的个性正是加藤之所以为加藤的因素,但是我的心情却剧烈地摆荡着。
做完礼拜,我们正想前往餐厅时。
“——加藤同学,等一下!”
格商特牧师叫住了加藤。
“啊?”
握着我的手的加藤回头看他。
格兰特牧师是英国人,去年才从牛津过来。他在那边学过日语,因此说得一口比许多时下的日本人,更高雅而流畅的日语。
“我有话跟你说。”
格兰特牧师带着慈爱的表情说。
这个金发的牧师在体格上不亚于加藤,但是跟浑身散发出野豹般澄澈精气的加藤不同,他有着才气内蕴的柔和坚强气息。
“抱歉,能不能让我先去吃饭?我肚子饿了。”
加藤粗鲁地说道。
以前的加藤总是扬言“拜神有什么用?”,从来不掩饰对牧师的反感。
可是,自从他因为秋山事件而被关禁闭之后,唯一获准参加的活动就是做礼拜,在那一段时间,他似乎对格兰特牧师沈稳而优雅的气质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那我们一起吃吧?”
牧师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加藤说。
“……可以啊!不过,你吃的不是比我们好吗?”
加藤狐疑地对牧师说。
格兰特牧师就睡在礼拜堂旁边的房间里,而他周遭的大小事情,就由长久以来在这里工作的伙食欧巴桑照料。牧师在有宗教课时才会到学校来,平常则都待在教堂里。
他只是打扫打扫教堂,照顾一些花木。我常怀疑他的生活会不会太无聊了一些?不过,听说他正在写基督教的论文,要呈交给英国的学会。
在深山的天王寺里要收集专门书籍是很不容易的,但是现在有网际网络可以利用,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我没有吃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啊!”
牧师露出困惑的笑容。
“有时候吃吃不同的东西也挺不错的。”
加藤无畏地笑着,然后抓起我的手,跟着牧师后面走。
牧师的早餐是纯英国式的。有浓浓的奶茶、牛奶煮燕麦片粥、沙拉、煮红豆、蜂蜜葡萄柚等。
“铃太太,应该还有用红茶腌的欧洲桃子吧?”
牧师用慎重的口吻问供食的欧巴桑。那个叫铃太太的欧巴桑是虔诚的信徒,一直以来都负责照顾住在天王寺的牧师。
“哪,请用。”
牧师一边拿出红茶杯一边对加藤说。
“——我不客气了。”
加藤一边吃着热粥,发觉好象不合他的口味,吃了一口就作罢了。
“——你一直都只吃这种东西?”
总是三两下就吃完四碗饭,堪称米饭党代表选手的加藤发出了不满之声。
“燕麦粥有丰富的食物纤维,对健康很有帮助。”
牧师很沈稳地说道。
“所以你才常吃这种难吃的东西吗?”
加藤一边搅着燕麦粥一边愕然地说道。
加藤一直认为名校的牧师应该是吃好东西的,现在发现他的想法似乎错得太离谱了。
我坐在加藤旁边,也试着吃了几口燕麦粥。味道吃起来确实是很健康,可是再怎么说都不能算可口。我这才想起,在英国,燕麦粥是孩子们最讨厌的食物代表。
“那么,吐司呢!”
牧师有点担心似地对加藤说。
“我不要。切得薄薄的面包有吃跟没吃一样。”
加藤一边恨恨地说道,一边喝着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