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李承乾蹙眉念着这个名字,忽然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枚埙,沉声道:“这埙,可是你的物件?”
那男子只瞧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就变了,支吾道:“小人......不敢欺瞒殿下,这确实是小人的物件。”见李承乾面色严肃,他又急忙道:“但小人可以保证,这埙并不是官家的物件,真的是小人自己的。”
李承乾一只手摩挲着埙上刻的字,一面点头道:“我信你,这上头不是刻着你的名字么。”
“如意......确实是个好名字......”李承乾讳莫如深地瞧了称心一眼,张口道:“打从今天起,你就住到宫里来吧,我让人给你在东宫安排住处。”
无论是宴席的来宾,还是随同如意一起来东宫演奏的太常寺乐工,都感叹如意的好运气。只有称心默默地垂下了眼眸,他攥紧了冰凉的双手,一时拿不准李承乾的心思。
如意既然被李承乾看上了,自然就不用再回到乐工队伍之中。他侍立在李承乾身侧,因着他的境遇,下首演奏的乐工每一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就盼着能被李承乾看上。
称心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当然明白这些乐工们的想法。作为太常寺圈养的,专门负责伺候达官贵人的玩物,他们平日里除了接受必要的训练,衣食住行甚至还比不过寻常的宫女或内侍。李承乾贵为东宫太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且他年纪轻轻,又生得玉树临风,比起那些年老体衰,有着怪异x_ing癖的大官们,简直要好上无数倍。
能够被圈养在东宫之中,哪怕是永远没有名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幸事了。
更何况,李承乾给予他的,可不仅仅是普通的恩宠。
称心心下蓦地一痛,抬眼就看见如意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和李承乾淡漠的模样。
那人顶着一张与自己前世极其相像的脸,让称心分外膈应。李承乾却像是完全将称心忘了一般,由着如意给自己倒酒。
称心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好不容易熬到宴席将散,李承乾已经隐隐透出了醉态。
太常寺的乐人也已经退了下去,郎君们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喝完最后一盅酒,也都各自散去。如意此番是被钦点了留下来的,是以他从座榻上小心翼翼地将李承乾扶起。
李承乾一身酒气,丝毫不含糊地压在他身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如意以为只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正准备扛起李承乾往外走,却忽然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殿下醉了,将他交给我吧。”称心语气很平静,只有紧握着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如意满脸诧异地瞧着衣着打扮十分贵气的称心,迟疑道:“你是......”
称心敛了神色:“我是殿下的伴读,房遗直。”
如意眉眼间露出了然的神色,他早就听说了,太子殿下身边有一位备受重视的伴读,是当朝宰相的长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面容严肃的青年了。
如意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咬唇道:“可是......殿下吩咐......”
称心脸色顿时黑了半截,他也不和如意废话,直接抬手想将李承乾接过来:“我认识殿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然而,称心的手刚碰到李承乾,就被他用力甩开了。李承乾整个人挂在了如意的身上:“称心,我们走。”
第95章
这一回, 如意总算听清了李承乾的话,脸色却瞬间尴尬起来。
李承乾口中念的,并不是他的名字。
称心一只手悬在空中,望着李承乾将脑袋搁在如意肩头蹭着, 心里憋了一股闷气。
醉醺醺的李承乾恍惚间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懵懵地呢喃道:“称心......你别生气......”
他说这话时, 目光一片迷蒙,也不知看向了何方。
称心没好气地上前拽他, 却又一次被李承乾甩开了手:“你......放开!”
称心知道和一个醉鬼是没道理可讲的,索x_ing直接用强:“快起来, 跟我走。”
李承乾却扬手一挥, 皱眉道:“你不是称心,称心才不会那么粗/暴。”
称心僵住了,他见李承乾无比自然地揽上了如意的腰:“称心,你怎么不说话?”
明明是有些柔软又委屈的语气, 在称心听来却格外刺耳,他轻声道:“你真要跟他走?”
声音之轻,恐怕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可李承乾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嗯”了一声。
称心气愤地一甩衣袖, 径自去了。李承乾却毫无所觉地腆着脸冲如意道:“会甩袖子了不起啊, 我们也走!”
如意今日初入东宫, 并不认得东宫内部的路, 奈何李承乾醉得神志不清,他只能搀着那个跌跌撞撞的人,竭力走到殿外。
没了殿内的烛光, 李承乾整个就像个包袱似的压在如意身上,只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加之李承乾醉后不住地胡言乱语:“呃......举杯.......同饮......”半晌,看身侧之人没反应,又闹腾起来:“你喝啊,你怎么不喝?”
如意干笑了两声:“殿下,您喝醉了。”
“醉?我没醉!我要听你吹......吹埙!”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那枚刻着“如意”二字的埙,递给眼前有些不耐烦的人。
如意见了,声音陡然高扬起来,期间夹杂了些欣喜:“殿下,这是送给我的么?”他刚想伸手去接,就见李承乾猛地将手缩了起来:“才不是,这是称心送给我的宝贝。”
说着,他又不满地瞥了如意一眼:“只是给你吹吹,吹完还我。”
如意自是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能将李承乾拖到石凳之上。刚吹了一小段,就见李承乾张了张嘴。
“殿下觉得好听么?”如意抓住时机笑问,不曾想下一秒,李承乾就“哗”地一声吐得昏天黑地。
在秽物涌出来的那一刻,如意整个人都蒙了,李承乾却毫不自知地去拉如意的手。
如意以最快的速度躲开了,躲在一旁瞧了李承乾一阵,见他一张脸贪凉一般贴在了石案上,嘴里放出吃吃的笑声,如意便偷着快步走开了。
李承乾就这样被一个人留在了东宫不知名的角落。
却说称心虽然负气走了,但过后始终提着一颗心。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小心眼儿,毕竟李承乾嘴里喊着的,的的确确是他的名字。
可面对着一个和上辈子的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人,李承乾就能在酒醉后完全失态,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边是理解体谅的心情,一边是心底隐秘的不甘和愤恨,称心心不在焉地上了马车,却又在不久后将车夫叫停了。
“郎君,你这是要做什么?”云泽讶异地瞧着一意孤行要下车的称心。
“我放心不下太子,想回去瞧瞧。”称心敛了眉目,他也知道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眼里有些过界了,可这样悬着一颗心,同样也让他备受煎熬。
“郎君,都这个时辰了,太子殿下想必已经睡下了。我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吧。”
只可惜,称心一旦下定了决心,云泽也是劝不动的。他眼见着自家主人下了马车,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今夜就在东宫宿一晚,总归也不是第一次了。”
云泽无法,只得又将称心送回东宫,临分别前还被称心叮嘱道:“若是父亲问起来,如实说便是。”
称心是出入东宫的常客,轮班儿的侍卫都认得他。称心寻了个由头进了东宫,脚步难以自控地走到了李承乾的寝殿,却没遇上设想中的阻拦。
当他一路顺当地到了寝殿门前,才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李承乾的寝殿内一片黑灯瞎火,只有轮值的侍卫还在一丝不苟地值勤。
称心蹙眉道:“太子殿下还未回来么?”
那些个侍卫也都认识称心,诧异道:“房郎君,您不是在宴席上么,怎么会到这儿来?”
称心闻言,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沉声道:“宫宴已经散了许久,按理说太子殿下应当早就回来了呀。”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苑门。
称心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贴身伺候李承乾的侍从,又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不待称心开口,那侍从便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们几个,太子爷可有回来过?”
见众人一致摇头,他眼中的神采便一点点地暗淡下去。乍一抬眼,称心那张俊脸就逼近了眼前,那侍从“哎呦”一声叫出声来。
他大概自小习了那变脸的神功,下一刻便满怀希望道:“好郎君,您可有瞧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