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李承乾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上一世,没有人愿意来侍读,所有人都在观望,观望皇帝的态度,观望太子的病情,观望同僚的动向,却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做法,凉了年轻太子的那颗心。
第105章
称心在来的路上, 就已经设想过无数种李承乾看见自己后可能出现的反应。激动的、兴奋的、歇斯底里的、执手相看泪眼的,却唯独没有想过,李承乾的反应,更多是难以置信。
就像一个从来都未被天神眷顾过的人, 忽然有一天成了天神的宠儿一样, 李承乾眼底的挣扎和彷徨, 看得称心心下抽痛。
称心抬眼打量一下殿内的陈设,只见四下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殿内还熏着上好的白檀香。香气浓烈馥郁,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称心蹙眉看着那镂金香炉, 不动声色地将包裹放下, 这才拿了香箸去掀盖子。炉内的香饼已经耗得差不多了,称心凑近闻了闻,没觉出舒坦,反倒有些难受。
他一向不喜欢太过浓烈的香气, 李承乾也极少点白檀香。
称心将云母罩子攥在手里,轻声问道:“殿下,眼下正是时节, 点些桂皮香如何?”
李承乾没有答话, 称心等了一阵, 回身一瞧, 就见李承乾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空荡荡的,倒是没什么情绪。
“不答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称心边说边把香换上。桂皮的清香让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等料理好了香炉,称心又瞧见那只空了的药碗。木头的颜色因为沾上了药汤而变得深了, 称心仔细地嗅了嗅,却不自觉地皱眉。
这股味道他太熟悉了,单凭鼻子闻,就能分辨出还是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方子。记忆中常年带着药味的吻,就这样瞬间让称心红了脸。
李承乾还是没有说话,只有目光跟着称心移动。称心每走一步,他的目光就挪移一寸。称心点头道:“不错,药都喝了。”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感觉可有好些?”
李承乾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称心也没有气馁,只是抬手从果盘中挑出几个梨,削切成块再递给李承乾。
当李承乾伸手接梨时,称心的目光像被什么扎了似的:“怎么......这么瘦了呢?”
李承乾的手背,实在是瘦得连青筋都出来了,看着骇人得很。称心握住了李承乾的手,却感觉出了那手在微微发着抖。
李承乾很不对劲儿,这是称心的第一反应。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可称心觉得,这一切只是表面而已。
他又看了眼李承乾,后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除了眉宇间隐约藏有一丝疲态,称心无法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称心见他不动,眉眼一弯就酿成一抹笑意:“吃呀,怎么不吃?难不成还要我喂?”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李承乾就彻底变成了甩手掌柜。他两手一摊眼巴巴地看着称心,那架势当真是等着称心来喂。
称心本着不跟病人计较的精神,挑着喂了几块。梨汁淌s-hi了李承乾的唇,原本有些干燥的唇畔,转瞬间便s-hi润起来。偏偏李承乾还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看起来就跟在诱惑称心一样。
称心的目光顺着李承乾的唇滑到他那日渐明显的喉结处,忽然间像中了邪似的将果盘搁在一旁,指尖抚上那颗喉结。
李承乾猛地瞪大了眼睛,在如此暧昧的暗示之下,李承乾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闭上眼睛......”
下一刻,称心就感觉自己的唇被人缠住了。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这一次,称心心跳得很快。他没来由地就认定李承乾要挑着今天,与他来一场身与心的深度交流。
称心也必须承认,在今日这一场接吻中,他比以往更加投入。脑子里,鼻腔中全是李承乾的气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侵略x_ing。
称心也不是个安分的,或者说他不甘于做只安分守己的小绵羊。一开始规矩缠在李承乾后颈的手慢慢松开了,称心就跟多长了双眼睛似的,无比熟练地褪去李承乾的外衫。
李承乾惩罚x_ing地咬他的唇,却未能让他有丝毫的收敛。称心分明就是卯足了劲儿,将李承乾从外衫到亵衣都扒个精光。
李承乾三番两次地握住他的手,却都被他挣开了。事到如今,称心只遵从自己的本能。
称心用温热的掌心,试图暖一暖李承乾的手臂,却在接触到的第一刻,就倏地收回了手。
沉浸在亲吻中的李承乾,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称心已经和他交缠在一起,前胸贴着前胸,全然没有问题,可在五秒都不到的时间内,称心的身子却变得僵硬无比。
就在称心颤抖着唇,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眼皮子上传来了一层压力。
不用想,他也知道是李承乾遮住了他的眼睛:“别看,乖......”李承乾就跟哄个孩子似的,无论称心怎么摇头,怎么试图挣脱,他都把称心的眼睛捂得严严实实的。
渐渐地,称心的挣扎幅度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李承乾掌心的一片s-hi意。
称心哭了......
这个认知让李承乾的手跟触电似的,立马就松开了。乘着这个空档,称心一刻都不敢耽误,急哄哄地睁开眼睛,却在看清状况时,流下泪来。
李承乾光/裸的手臂上,全是一道道的血棱子。深的、浅的、翻出皮r_ou_的、新近结痂的,形形色/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称心拼命捂着嘴,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也不敢伸手去碰一碰伤口。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不知过了多久,称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李承乾抿着唇,就像一樽冷冰冰的雕像。
称心忽然将屋内所有可能装利器的箱箧都打开,跌跌撞撞地脚步泄露他内心的紧张,然而任凭他翻遍所有,都没有发现利器的踪迹。
称心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抓住榻上的被褥:“在哪儿?将你弄伤的东西在哪儿?”
李承乾缓缓地看了称心一眼,称心眼底的苦痛让他怔了怔。
称心满以为他能有所触动,一门心思盼着李承乾坦白,可他还是失望了。李承乾的嘴巴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这一刻,李承乾脸上的表情依然无比平静,就像称心歇斯底里的情绪,不是因他而起一样。
称心眼看着李承乾朝床榻里头躺下,一副逐客的模样,心头无端地就生起一阵无名之火。
李承乾只觉得发顶一松,下一秒,原本别在发中的簪子,就已经到了称心的胳膊旁。
“是这个么?你是用这个划的?”称心一面问,一边将簪子的肩头对准了自己白皙的手臂。
“没关系,殿下若是想划着玩,我陪你!”说着,他就将那簪子直直地对着自己的手臂扎下去。
幸而玉簪打磨到了末端,截面不算太粗,尖处也不至于太锋利。但即便是这样,称心使足了力气的这一扎,还是立马就让自己的胳膊见了血。
“殿下,你满意了么?”称心忍着手臂上尖锐的疼痛,冲李承乾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李承乾看着称心胳膊上沁出的血珠,像是被掳走的魂魄回来了似的,猛地将胳膊托到自己跟前,毫无顾忌地俯下身子吮吸起来。
温软的舌苔触碰到伤口的那一刻,称心的眼眶s-hi润了。
李承乾瞧见了,低叹道:“你这是何苦呢?不疼么?”
称心勾起唇角,看似笑着,语气中却没有半分笑意:“这一点儿疼,比不上我的心疼。”
李承乾浑身一颤,等他再度抬起头,才发现称心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口子。血不过是暂时止住了,过了一阵又开始往外冒。看着那红艳艳的一点,李承乾那颗久无悸动的心,忽然颤了一下,钝疼从心底蔓延开来。
终于,他平静的面具一点点地被撕裂开,脸上的表情虽然痛苦又纠结,但至少还像是个活人。
“这病,治不好的......这药,也没用的......”一句话,他吞吐了好几次才说完。只有称心才明白,李承乾说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情难自禁地冲李承乾张开了双臂,将披头散发的他揽进了怀里:“没事的,殿下,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他反复地重复着这几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李承乾听的,还是说给那个不信命的自己听。
“称心......你说,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的时候,我宁愿自己没有重活一世,那样是不是至少还有些希望......”
“明明知道没有希望的事,却还要装出一副乐观积极的样子。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做到,我只知道,要是你再不来,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李承乾的声音,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称心顾不上受伤的手臂,只能用力地抱紧他。
称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殿下,你现在有我了,别怕,我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