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就在日复一日的照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闲下来的时光,她就那样呆呆瞧着李治。忽然之间,空白的脑海中就跳出称心曾经说过的那句: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高兴你也会笑逐颜开;他难过你也会痛苦不堪;他受了委屈你会出离愤怒......
曾经的少女什么都不懂,如今却偷摸着一条条对号入座。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殿下了......”崔少媛捂着越发滚烫的脸,颇有些不知所措。此刻的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到原本在睡梦中的人悄然睁开了眼睛。
“你......一直在这儿?”李治久睡后沙哑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看见李治手伸在了半空,似乎想摸摸她的脸,可她等了半晌,李治的手还是垂下了。
“是啊,我在等你醒来......”崔少媛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她知道,在这个人面前,她可以无休止地任x_ing下去,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和依赖,不知何时就占据了崔少媛的认知。
果不其然,李治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焦急:“那你快去歇息!我已经没事了!”
他越是这样紧张兮兮的,崔少媛便越想逗他:“你这是要赶我走?”少女似乎又恢复了初时的俏皮活泼。
李治红着一张脸,急于解释却又说不出话来,与大殿之上和皇帝对峙的那个九皇子判若两人。
两人之间别样的情绪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萌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为枝杈交缠的合抱树。李治病好了,自然察觉到了崔少媛在宫中尴尬的处境,经过好一番调停,两人的生活才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眼看着一切都好像没变,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着。
第120章
事件的起因缘于贵妃韦氏的一句话。
入冬以来, 长孙氏的身子每况愈下。往昔气度雍容的女子,被病魔折磨得神形憔悴,可她却没让自己停下来。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长孙氏居然关注起了各世家的女子。一些嗅觉敏锐的人意识到, 本朝似乎许久没有大选了。
按律选秀应当就在明岁, 如今皇后这个举动, 怕是要为皇帝物色人选了。于是各家都开始筹备起秀女入宫的事宜,长孙氏不顾病体, 一应秀女的名目都要亲自过目。
这一日,李治来给长孙氏请安之时, 身后还跟着收敛了许多的崔少媛。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坐在长孙氏身侧的韦贵妃抬眼打量着两人,忽然笑道:“两小无猜,这看着还真般配。”
长孙氏原本正翻看着名册,忽然听到这么一句, 直骇得那名册都快脱了手。韦贵妃素来是端庄稳重的,见长孙氏脸色骤变,便心知自己失言, 连忙道歉:“是臣妾失言, 还望皇后恕罪。”
说出的话语覆水难收, 长孙氏怔了怔, 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在李治等人退下后,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韦氏犹疑地唤道:“娘娘......可有瞧中哪家的女子?”
长孙氏才蓦地回神,案前蜀纸上已经写好了一个名字。
“郑氏?”看到这个人选, 韦贵妃当真愣了愣。郑氏是通事舍人郑仁基的女儿,算得上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可这郑氏却是因年轻貌美而闻名的。京城人听到郑家女,都会夸上一句窈窕多姿,花容月貌。这样一位女子进了宫,只要李世民是正常男子,都不免会多看几眼。
长孙氏居然属意郑氏,韦贵妃十分诧异。她们这些同时进宫的老人,即便保养得再好,也经不起时间的流逝。将这般正当年的女子选进来,无异于给自己树敌,长孙氏是怎么想的?
诧异归诧异,韦贵妃十分识趣地点头应了。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离开立政殿后,长孙氏终于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长孙氏一面抚着胸口,一面拿帕子掩着口唇。
过了好一阵子,长孙氏才将手帕取下,那里头赫然是一片鲜红。
长孙氏却丝毫不见惊讶,她只是默默地将帕子攥紧了,继续去看手中的名录。
都说夫妻同心,李世民许是也预感到了什么。近一段时日,只要稍有闲暇,他便像扎根在立政殿一般。一日下朝后,李世民走进那熟悉的殿中,长孙氏背对着他坐着,不知怎的,李世民玩心大起,不经意间伸手,从背后将长孙氏的眼睛捂了个结实。
可长孙氏却没有游戏的心思,她懒懒地笑道:“陛下,别闹了。”说着,她将手边早已备好的一副画卷递给李世民:“陛下,您瞧瞧。”
李世民满怀好奇地打开一瞧,脸色登时变了变:“怎么?这是谁?”那画卷上的女子显然极得画师欢心,就连画卷这等死物都禁锢不住她的美貌。尽管李世民不想承认,可那一瞬间,他的心跳的确漏了一拍。”
“陛下,这就是郑氏......”长孙氏的语气很平常,仿佛没有留意到李世民外露的情绪。
李世民当然听说过这位最近一段炙手可热的女子,宫中到处都在传,说是郑氏入了皇后的眼,入宫后想必又是一位新贵。
只是李世民没有想到,郑氏的美这般惊心动魄,而长孙氏竟会将她的画卷拿到自己面前。
“陛下......喜欢么?”长孙氏轻声道。
李世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当着发妻的面夸赞别的女人,李世民当然开不了口。可长孙氏却替他开了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大可不必如此......”
李世民神情闪烁,他想为自己争辩一下,以证明自己并不是那种肤浅之徒,可面对着长孙氏的眼神,他又觉得一腔心思无所遁形,从里到外都被人看了个透。
窘迫一瞬间将李世民吞噬了,他扔下一句:“皇后看着办吧。”便飞快地逃离了立政殿。
长孙氏依旧端坐在位置上,身躯未曾挪动半分。贴身的侍女颇有些愤懑地从屏风后走出来,蹙眉道:“娘娘,您为何要把这狐媚子召进宫来,这长相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
长孙氏看着兀自跳脚的丫头,无奈道:“怎么说话的,郑氏不过是长得美了些,怎么就成狐媚子了?”
侍女被长孙氏说了,虽然语气不甚严厉,却也委屈上了,轻声嘟囔道:“要不怎么人人都说......相由心生......”
长孙氏笑道:“郑氏是郑家嫡出的长女,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家教必定是极好的。说来惭愧,本宫跟在皇上身边许多年,却从不知道他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与其为他挑个看不上眼的,倒不如挑个漂亮的。总归这宫里还属韦贵妃资历最高,出不了什么乱子。本宫只盼着,将来的日子,陛下能有个可心的人......”
侍女在一旁越听越心惊,长孙氏这些话,竟是将自己全然摘出去了,她所畅想的未来里,并没有属于她自己的位置。
侍女从中嗅到了不祥的意味,满心压抑却又不敢变现出来,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愁云惨雾笼罩着庄严的立政殿,只是此刻的皇宫中,许多人都各怀心事,李治便是其中之一。
懵懂的少年,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心思。
又被训斥了。
李治苦着一张脸,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实在无法集中精力听讲,脑海中全是崔少媛的身影。坐在书房中,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目光却不自觉地朝窗外飘去。那最高的树梢上,仿佛蹲着一个调皮的女子,冲李治笑道:“殿下,我要是跳下来,你能接住我么?”
“咳咳......”耳边猛地传来一阵咳嗽声,将李治的心思拉了回来,教习的脸色却早已黑成一片。只是李治向来懂事听话,教习才没有多加指责,只是冷声道:“殿下若是身体不适,便先行回宫休息吧,如此这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李治向来是教习眼中的乖孩子,这几乎是他最窘迫的一次,当即涨红了一张脸,语无伦次道:“抱......抱歉......”,说着,他匆匆向教习行了个礼,脚步虚浮地出了书房。
不能再这么下去。
李治暗自下了决心,要和崔少媛摊牌,至少给彼此一个交代。于是,当崔少媛正好心情地哼着歌儿调香时,却忽然见李治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崔少媛见到来人,脸色瞬间明媚起来,就着虚空扇了扇,执起李治的手兴奋道:“怎么样,好闻么?这是我新制的香!”
少女的眼睛亮闪闪的,渴求着李治的认同。要是往日李治或许就此妥协,可是今日他却努力地绷紧了脸色,专注地看着崔少媛的眼睛。
“你......怎么了?”半晌,见李治没有答话,崔少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慢慢收敛了笑容,刚想抬头摸一摸李治的额头,就被一把扼住了手腕:“我们......今后......轻易还是......不要见面了。”虽然艰难,李治到底是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崔少媛一愣,像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少女偏着头,脸色却越来越冷,直到面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了。
“殿下,你是认真的么?”少女的语气仿佛被冰霜滤过一般,听不出一丝温度。
李治下意识地躲避着崔少媛的眼神,不敢去看那灵动双眸中满满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