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作者:玖拾陆(五)【完结】(8)
恨穆元婧,更恨兴风作浪之人。
穆连喻说过,他为了不走漏了风声,行事小心,根本不会作怪吓人。
是了,那个吓人的东西还没有找到,到底是谁,一步步地设了圈套,把穆连喻给套在了里头?
练氏蹭得坐直了,心里的火不住地往上冒。
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弄明白,她绝对不能让穆连喻白死,不能让当日的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老朱!”练氏高声唤道。
外头的朱嬷嬷唬了一跳,赶忙绕了进来,见练氏胸口起伏喘着气,道:“太太莫急,有什么事儿,您跟奴婢慢慢说。”
练氏躲开了朱嬷嬷替她抚背的手,抬了抬下颚:“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朱嬷嬷的手在空中顿住了,一时讪讪,闻言搬了杌子过来坐下。
“那年中元的事情,你从七夕到事发,再给我理一理。”练氏沉声道。
朱嬷嬷一怔,刚想反问是哪年中元,自个儿就想明白了,不由冷汗涔涔。
那一年的事情,她半点也不想去回忆,她带着人把穆连喻给堵了个正着,这叫朱嬷嬷如何有脸再跟练氏细细说?
不晓得练氏怎么就想到了要问这事体,朱嬷嬷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回忆起来。
韶熙园里,杜云萝给穆连潇简单收拾了包袱。
明日一早,穆连潇就去桐城接邢御医进京,前回周氏吐血的事情吓到了他们夫妻两个,就定了等穆连潇身子好了之后就去桐城。
只是穆连潇的伤拖得有些久,这事体就延到了清明之后。
杜云萝琢磨着,邢御医来了,除了给周氏看一看诊,也能再检查一下穆连潇的背伤。
现在穆连潇是能站直了,练拳也没有大问题,但毕竟是那么严重的伤,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免得落下病根,往后就麻烦了。
穆连潇带着疏影和鸣柳一道去。
翌日,杜云萝刚把穆连潇送出门,锦灵就入府来瞧她。
锦蕊兴冲冲去迎她,看着锦灵微微隆起的小腹直笑,锦灵红着脸捶了她一拳。
锦灵刚刚才显怀,原本早该来给杜云萝磕头的,只是她这一胎怀得不稳,云栖根本不叫她出门,给杜云萝递了话,杜云萝一听,也不肯让锦灵入府,只让她好好歇着。
这会儿胎坐稳了,锦灵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杜云萝让她坐下,问道:“身子还好吧?”
锦灵抿唇笑了起来:“夫人放心,要是不好,我也出不了门。”
杜云萝忍俊不禁。
说了会子闲话,锦灵撅着嘴,道:“夫人离京前,让奴婢在京里收些消息,可这两年下来,奴婢也没有替夫人做些什么。”
杜云萝笑着摇头:“你能平平安安的,就让我高兴了。”
“说起来,奴婢今日出门时遇见紫竹了,看起来又瘦了一圈。”锦灵顿了顿,斟酌着又道,“她看起来有些恍惚,奴婢瞧着就发憷。”
第499章 大恶
杜云萝的指尖轻轻敲着几子,道:“瞧着发憷?会让你发憷,她也算是个‘良善’人了。”
锦灵垂眸点了点头。
她和紫竹打过交道,紫竹不是大j-ian大恶之人,相反,紫竹的胆子很小。
推了苍术下井,是紫竹这辈子做过的最凶恶的事情了,凶恶到紫竹自己都无法面对。
背负了人命的沉重,一直压在紫竹心里,即便过了三年,依旧沉甸甸的。
算起来,前几日是苍术的忌日,也难怪紫竹会失魂落魄的了。
杜云萝多少也能明白紫竹的感受。
她也是杀过人的。
就算不让自己去想,有时候看到那跳动的油灯上的火焰,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就发颤。
杜云萝知道自己没有错,那种情况下,她若不砸晕那个歹人,遭殃的是她们自己。
事情重来一回,杜云萝也会那样做,本能的、在思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出手了。
不过,人命的沉重,绝不是对错可以解释的。
就像紫竹,她行错了一步,因为偷拿了一只镯子,被苍术逼得退无可退,只能灭口。
但在她的心中,她依旧没有逃脱良心的责罚。
杀人,是大恶。
锦灵跟杜云萝说了会子话,便起身告退。
杜云萝让洪金宝家的备了软轿,把锦灵送到了柳树胡同口。
锦灵刚下轿,紫竹提着包袱从里头出来。
紫竹消瘦,脸颊凹陷,颧骨高高的,下巴尖得能当锥子使,她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看起来偏大,只是那褙子半新不旧,估摸着是去年秋天才做的。
锦灵看在眼中,就知道紫竹在半年里又瘦了这么多。
紫竹恍恍惚惚往外头走,看见锦灵,她涣散的目光有了焦点:“嫂子。”
锦灵叹了一口气:“你便是赎罪,也不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娘看见你这样,心疼坏了。”
紫竹讪讪笑了笑,她脸瘦小,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氤氲的眸子闪闪,道:“清明那日,我烧了好多纸,可我还是觉得不踏实。
嫂子,我总梦见苍术,她跟我笑,让我过去。
我吓坏了,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你看,我手上戴了好几串佛珠……
嫂子,跟那桩事体有关的人,都没了,连四爷都没了,那我呢?
我还能活多久?
都说因果轮回,说善恶天报,我、我这个样子,也该受报应了吧?”
锦灵被紫竹说得背后发凉,明明是大太阳底下,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四爷是战死的,你别胡想。”锦灵道。
紫竹抿着唇摇了摇头:“要不是丑事被撞破了,四爷也不会去北疆,还一去两年多不曾回来。
若四爷在京里,这个冬天,北疆的战事又怎么会牵连到他?
说到底,全是因那丑事而起。
嫂子,你别宽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话说到这一步了,锦灵也不好再劝,看着紫竹摇摇晃晃地走回去。
风毓院里,练氏就着珠姗的手,一口一口把药饮了。
刚含了一口蜜煎,朱嬷嬷撩开帘子进来,朝练氏微微一颔首。
练氏会意,让珠姗去守了房门。
昨日里,朱嬷嬷被练氏压着,好好回忆了一番那年中元节前后的来龙去脉,从七夕夜里丫鬟们乞巧看见怪影子开始,一直回忆到了穆连喻和穆元婧被撞破当晚。
即便是回忆,有一些事情,朱嬷嬷是不敢和练氏说的。
比如那夜雨势大,她并没有跟着巡视,而是坐在花厅里饮酒吃r_ou_,一坛子的酒,有大半是进了她的肚子。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酒劲上头,大着胆子就让人翻墙开了满荷园的门。
这个细节,当年未提,今日也是不提的,真说出来了,练氏跟她秋后算账,朱嬷嬷要褪一层皮。
朱嬷嬷的陈述与当年差不多,练氏的脑海里却全是穆元谋当时说过的话。
那一切,是不是杜云萝算计的。
当年如此猜过,可没有抓到些蛛丝马迹,这事体就略过去了。
事到如今,练氏重新去想,当日的事情不是杜云萝一力主张的,但她练氏是被顺水推舟一般地推到那一步的。
尤其是巡夜的事情,是杜云萝问了旧例,单嬷嬷提起,练氏才依着旧例办了的。
若是一开始就认定是杜云萝在暗地里算计了呢……
练氏这么一想,有些事情似是明朗了,可有些事情却又更加模糊了。
而这其中的结症是,在事发之前,杜云萝到底知不知道穆连喻和满荷园里那两主仆的事情,她又是从何得知的。
只有确定了这一点,后头的事情才能下结论。
练氏让朱嬷嬷去打听。
朱嬷嬷在练氏身边坐下,低声道:“奴婢打听出来一件事,不晓得和四爷的事体有没有关系。”
“只管说,多小的事情都要说。”练氏道。
“奴婢依着太太的意思,去打听了一些当时四爷身边伺候的人的情况,”朱嬷嬷转着眸子,道,“有一个叫紫竹的,太太可还有印象?”
这个名字似是有些耳熟,练氏想了想:“从前在连喻前院里做事的?”
朱嬷嬷点头:“在四爷那儿伺候洒扫的,那年五月初,她的娘进府来跟太太说,紫竹要嫁人了,请太太准她出府,太太就放她走了。”
练氏眯着眼,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她五月就走了,中元节的事体跟她有什么关系?”
朱嬷嬷劝练氏莫急,又继续往下说:“紫竹娘家在柳树胡同,和云栖那两口子隔得不远,那年开春时,胡同里传过紫竹从四爷那儿得了一个金镯子。
听说是紫竹的妹妹戴在手上的,那镯子精致,鲁家的去问了,李家说是小金铺里打的,鲁家的就不高兴了,那只镯子一看就不是简单东西。
就为此,两家闹得有些过了,胡同里乱七八糟的话就出来了,不过都是些婆子们的闲言碎语,污耳朵的,没有传到太太这儿来。”
“说了什么难听的?”练氏啐了一口,“连喻会赏一个丫鬟金镯子?哼!是不是说连喻收用了那紫竹?”
朱嬷嬷笑得尴尬,硬着头皮,道:“是这么个说法,可奴婢觉得四爷没有做那等事。”
第500章 章法
屋里的油灯暗了暗,朱嬷嬷起身,拿着剪子拨了拨灯芯,这才又坐下。
胡同里那些长舌们的话,依朱嬷嬷之见,只能信个三分。
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就因为主子们管不上府外的事情,她们就什么混账话都说。
背地里磕着瓜子嚼舌根,连吴老太君的闲话都敢说,何况是穆连喻和院子里的一个丫鬟。
再说了,那丫鬟就是柳树胡同出去的,更加要指指点点一番了。
因此,那些话,不能全信,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多多少少能晓得些从前不知道的事体。
练氏沉着脸坐在榻子上,轻轻哼了一声。
穆连喻连穆元婧和安娘子都能一并搅和了,收用一个丫鬟,练氏还真不觉得意外。
只是,朱嬷嬷却说,穆连喻没有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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