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与盐 作者:根号三/排骨吃阿西【完结】(14)

2019-06-25  作者|标签:根号三 排骨吃阿西

  旧事一去二十几年,顾父望着他:“儿子,你要勇敢一点。”

  顾谌岭被扇巴掌的时候没哭,被莫祁一遍遍忽视的时候没哭,看着为了他声嘶力竭的母亲也没哭,此刻听见这话却忍不住红了眼眶,说:“好。”

  他比那个发小幸运多了。

  只不过顾谌岭从来都是勇敢的,不敢勇敢的那个,是莫祁啊。

  晚上他给莫祁打了个电话,不等莫祁开口便抢先安慰说:“不要想太多,我会和我爸一起说服我妈,她那么疼你,就是心理上一时难以接受,我先安抚她的情绪,最迟两天就来找你,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记得莫祁说过要和他手牵着手一起翻山越岭,可是电话那头再熟悉不过的沉默让他慌了神,沙哑道:“我想听听你的声音,莫祁。”

  顾谌岭从未把他的名字叫成这样,两个字轻如尘埃。

  莫祁正在吃晚饭,一碗清汤面才从沸腾的水里捞出来,除了面条,油盐酱醋都没有,他却吃得津津有味,烫得舌头都麻了也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吸。耳边举着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听筒里传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突然被来不及吞下的面条呛住了喉咙,他咳了几声连忙挂掉电话,碗里还剩一大半,莫祁吃不下了,站起身时听见桌上“啪嗒”一响,愣了一会儿才惊觉那从他脸上滑下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哭了?是那句“你这么好的孩子啊”中深含的失望?还是因为顾谌岭那么悲伤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头脑空白,什么都理不清。他只知道当顾母踏进这个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真的什么都要失去。

  莫祁请辞了工作,高考前最后一个假期计划好好复习。一个小时能做完的试卷他花了一上午,找到原因并且归咎于昨晚睡得不好,以至于从早上脑袋就昏昏沉沉的,本不该是做作业的状态。

  舌头还有些涩涩地疼,大冬天满不在乎地灌了杯冷水,冰凉的感觉让他觉得好了些。

  顾母就是在这个时候敲的门。

  莫祁在看清来人后,眼眸瑟缩了一下。

  ……

  双手捧着一杯温水放在顾母面前,他看见女人的眼睛红肿,可想而知该有多难过。

  莫祁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坐下,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感到很拘束。

  “祁祁,”顾母一开口眼中就有了泪:“阿姨今天来只有一件事,和小岭分开吧,算阿姨求你了。”

  “你们好好学习,等上了大学,接触的人多了,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有。你们小,不懂感情是什么,这和同吃同住是不一样的。”

  “阿姨不怪你,你们都是好孩子,没到不可挽回的余地。小岭他平时看着听话,脾气一起来就倔得很,他不答应,我就来问你,听阿姨的话,分开好吗?”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仪态温柔,只不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直戳莫祁心口,听到顾谌岭不答应的态度,莫祁心头泛起一阵钝痛,张了张嘴,“我……”

  仿佛无形中被一双手抓住了喉咙,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想起顾谌岭说的等等他。

  等等么?

  顾母看着他的沉默,本着作为人母最后的坚强:“阿姨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你就看在我和你顾叔叔把你当成自家孩子的份上,看在你爸爸的墓地是阿姨帮忙找的面子上,也答应阿姨好吗?”

  一句话就把莫祁推入了冰窖,从头顶凉到心里,再蔓延至整个血管,全身都是冰冷的,只有脸上是火辣辣的。

  他当然知道这家人对他有多好,不止墓地,小到日常的一汤一匙,大至温暖庭院。他们比莫占全,比那个生了他又抛弃他的漂亮母亲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他一边诚惶诚恐地贪婪,把顾家对他的好吃得干干净净,又一边矛盾地想要远离他们,告诉自己不要侥幸地享受。

  因为凡事太过侥幸,都是要遭报应的。

  他不听自己的话,所以现在报应来了。

  他想说,阿姨,你骂我打我,都比以这么低微无奈地语气求着我要让人好过的多。

  莫祁上前,脸色惨白,嘴角却带着笑意,眉眼温和:“阿姨,我想抱抱您。”

  没等顾母反应便轻轻弯了腰,一把拥住这个善良知x_ing的女人:“谢谢阿姨,我好喜欢您啊。”

  这是从他嘴里讲过的最真情流露的话,说出来的时候莫祁鼻头突然有些发酸。这一刻他有了一种真真正正欠了顾谌岭很多很多的感觉。

  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一年,就连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喜欢你”,他也从未对顾谌岭说过。

  他的声音比雪花轻,比寒风凉,他说:“我错了,阿姨,是我的错,我答应您。”

  他想,他再也没有资格得到顾谌岭了。

  ———

  送走了顾母,莫祁坐在屋檐,直到黄昏雪停之际,才又听见敲门声。

  他麻木地打开门,来人高高大大,穿着黑色呢绒大衣,沉着叫了一声。

  “莫祁。”

  ……

  岁月浅,情分短,那年所有事情,都一并结束在高三的冬天。

  莫祁打开了门,这个家便再也不曾回来过。

第21章

  XX大学。

  “莫祁,等等我!”秦文宇在后面喊,几步走到莫祁身边,一个劲儿夸:“刚才做实验你也太厉害了吧,那么短的时间你都能提前完成,佩服佩服!”

  莫祁笑了笑,没说话,跟着他一起出了校门。

  秦文宇是他高中转校班上的同学,阳光开朗,后来考进同一所大学,就走得比较近。

  “对了,你明天要回家了吧?”秦文宇问。

  就在刚才他们进行了最后一堂实验课考试,结束了漫长而新奇的大一生涯。

  “嗯。”

  “你妈妈的病……”秦文宇欲言又止。

  “老样子。”

  莫祁提着行李到家的时候余香兰坐在客厅看电视,气色还算红润,从他一进门就笑意盈盈的:“回来了,你妹妹才问过你呢。”

  正说着一个小女孩就从楼上急急忙忙跑下来,兴许是听见了开门声,到了莫祁面前又硬生生停下。她这个哥哥话少,对谁都不亲近,但她又喜欢得紧,不敢任x_ing地张开手扑到他怀里,只甜甜地叫了声:“哥。”

  如果仔细看,就可以发现莫祁和小女孩长得其实有几分神似,说是兄妹也不假。

  小女孩叫沈子衿,今年刚好读初三,扎个马尾,长睫毛大眼睛,乖巧伶俐,是余香兰与后一个丈夫生的孩子,比他小几岁。据说余香兰那几年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一直怀不上,看了许多医生,又烧香拜佛的,才求来了这一个,十分宝贝。

  这一家三口对莫祁都还不错,没有刻意把他和沈子衿区别对待,比新闻里那些恶毒的后爸后妈要强得多,只是到底不是亲生的,沈父就算不摆脸色,对他也不温不火。

  沈父就是当初到学校找他的那个男人,告诉他余香兰得了r-u腺癌,仅有几年时间活命,毕竟是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的,去看看也是他母亲所想。他拒绝了一次,却没能拒绝得了第二次。

  高考完那个暑假余香兰动了一次手术,切了右边r-u腺。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憔悴苍老,黑发中夹杂几缕银丝,风尘满面,让他有些想不起那张照片上的漂亮女人原本的模样。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也不知是回答余香兰还是沈子衿,“我先上去收拾一下。”

  莫祁住校,有一次余香兰在病中给他打电话,说希望他能多回来陪陪她,于是很多时候他都回这里住。也不是真的对余香兰有了什么感情,就是求人办事,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

  寒暑假他仍然会找兼职打发时间,以前的积蓄一部分用来缴学费,一部分当生活费了。那时候余香兰在病中,沈父的心思又在沈子衿身上,只给了些钱给他,其余都没人过问,所有开学手续都是他一个人完成。

  余香兰嫁了个好丈夫,至少家境不用愁,刚开始要往他账上打钱的时候他没要,余香兰听了眼泪说来就来,念叨着什么“你还是怪我”。

  有一天晚上沈子衿悄悄进了他的房间,说:“妈妈欠你这么多,你花点她的钱怎么了,再说你不要她心里就一直愧疚着,对身体也不好。”

  莫祁反问:“她怎么欠我了?”

  沈子衿摸着下巴皱着小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纠结地说:“让你从小没有母爱算吗?”

  然后莫祁就不再推辞那些钱财,当然也留着没动。

  围在一桌吃饭时余香兰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让他趁放假带着妹妹出去玩几天。他在沈子衿亮晶晶的眼神下摇了摇头,说:“没有。”

  能去哪里呢?

  他可以上班,可以看书,只有忙碌起来,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对于他一有时间就做兼职,沈家人一开始不理解,只当他苦惯了。余香兰心疼,拉着他的手让他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他把手抽回来,淡淡回答:“习惯了。”

  “习惯?”不明不白的还有秦文宇。

  记忆中,高考完那个暑假也是这样,当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毕业旅行筹划、兴奋,只有莫祁找了个兼职不为所动地做了起来。

  于是半年前,也就是在大一上学期的寒假,他晃悠悠到店里找莫祁消遣,心血来潮问他紧扒着工作不放干什么,莫祁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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