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更凌乱了:“那么拼命平时也没怎么看见你用钱,就算再不舍得也把你那手机换了吧,不是我说,你修它的钱几次加起来都可以新买一个了,我说是你以前情人送的吧,你又嘴硬说不是,宝贝成这样了还能有差?”
莫祁摸了摸兜里的手机,不说话了。
直到有一天不小心将它掉进洗手池,那个陪了他几年的手机,彻底报废了。
莫祁跑了一家又一家修理店,每个师傅都说机身老化,就算可以修理也没有零部件替换,凭谁都没那个本事再修好了。
他呆呆坐在那里,手指一遍又一遍摁着开机键,无论多少次,屏幕上依然漆黑一片,毫无反应。
秦文宇不忍心,说:“换个手机吧,莫祁。”
这是秦文宇第一次看见莫祁这么失魂落魄,他以为一个手机不过是新旧交替的事,莫祁的模样让他觉得很陌生。
他认识莫祁是在高三最后一学期。开学第一天班级来了个转学生,听说以前是读文科的,转到理科班无疑是想垫底。就连老师也不看好的转学生,却在模拟考拿了年级第一,引得所有人刮目相看。
沉默不语,干净,成绩好,这是秦文宇认知里的莫祁。
但是看着眼前的人,他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真的是这样吗?
算起来,他不过也才和这个人认识一年而已,又能了解到哪里去。
莫祁突然抬头问他手机里的信息和照片能不能找回。
肯定是不能的,他说。
然后他看到莫祁低下了头,把手机紧紧捂在胸口,就好像那真的是什么稀世珍奇。
再然后呢?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到莫祁在哭,不吭声地哭,就是安安静静坐着掉眼泪。白净的脸上全是s-hi痕,一道道的惊得他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
……
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顾谌岭发了一条动态,莫祁看得眼睛都泛疼了,仍然死死盯着屏幕,转不开眼。
那是两张图片。
一张是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对着窗外鹅毛大雪拍下来的,色调黑白。
那人曾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一张是那天早晨起来用雪堆的有手有脚有尾巴的兔娃娃,在他手机里也有类似的一张,色调也被调成了黑白,哪是鼻子哪是眼变得很模糊。
那人曾说,你看这个像不像你,又白又可爱。
图片上面配有文案,仅仅三个字——
结束了。
他想,明明那时候他们才刚开始,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成了结束。
如果手机里仅有这个也就罢了,可是那些照片,那些很多很多没有删掉的聊天记录,还有那个黄昏他们最后一次通话时他偷偷录下的音……都是他唯一能留住的关于那个人的东西。
是回忆,是证明那几年确实存在过的证据,是……可以用来思念的工具。
却被他弄丢了。
这件事让他此后很多年都有了y-in影。他得了教训,但凡遇上一点重要的,都要备上双份,仔细稳妥了,才能安心。
大一下学期,莫祁换了个新手机,原来的社交账号因为找不回来,又重新注册了一个。
新账号的好友里加了秦文宇,加了沈子衿,加了班上的同学,加了店里的老板与同事。
他继续认真地上班,认真地学习,认真地笑,认真地和余香兰说每一句话。
日子没变,但秦文宇就是觉得,莫祁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空泛而不自知。
第22章
顾谌岭又做那个梦了。
梦里他和莫祁在雨夜牵着手奔向那辆开往神圣自由的汽车,他们奔跑,亲吻,相视一笑,然后同时转头,紧接着汽车一晃地面一震,身前就变成了悬崖。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旁边的人。却看见莫祁在对着他笑,面目狰狞扭曲,嘴巴一张一合,毫无预兆地对他说出了这个世界最温柔、最恐怖的话。
———顾谌岭,我们分开吧。
醒来已是满头大汗,顾谌岭拿过时钟一看,清晨六点。
起床换好衣服出门跑步。回来冲了个澡,吃完早饭后便开始收拾衣物,暑期已经结束,今天是他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登机前顾母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到学校记得向家里报平安,顾谌岭倾身抱了抱她,说:“知道了,妈,回去吧。”
朝顾父点点头,转身进了登机口。
顾母看着儿子挺拔坚实的背影在视线中远去,眼底忽然有了泪:“总觉得儿子变了许多,是我的错。”
“长大了而已,别想太多,走吧。”
—————
莫祁接到沈父电话时快到中午,他刚上完毛概课走出教室。
夏日炎炎,天气闷热得厉害,响了几声轰隆隆的干雷,眼看是要下雨的节奏。电话那头语气焦急,说余香兰病情恶化,情况不太理想,让他赶去医院一趟。
走出校门口便感觉到有大颗大颗的雨点子落下,到招呼出租车的路口不过几步路,莫祁的头发和衣服就s-hi了一大片。
开车师傅心善,递给他几张纸让他擦擦水,莫祁接过来揉了揉发梢,道了声谢。
雨下得越来越大,街道上没及时排出下水道的雨水很快流积起来。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摆动频率加到最大,仍然被一股股水流模糊了前方视线,司机不得不降低行驶速度,缓慢前行。
到医院的时候余香兰已经从手术室推出来,转至普通病房休养。沈父说病情已经稳定,只不过……
剩下的话,即使不说大家也心照不宣。
沈父打量他身上被淋s-hi的单薄短袖,想必是接了电话就匆忙赶过来,难得问了几句关心的话:“贴在身上不舒服,这里又没换洗的衣物,你先回去吧,我照看着就行。”
莫祁知道他公司忙,顿了顿说:“我晚上回。”
晚上一回去莫祁就生病了,半夜发烧,身体热得难受又不停打寒颤,脑子里昏昏涨涨,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家里除了沈子衿就只有阿姨,这个时候也不想麻烦人家,起身到杯热水喝了就迷迷糊糊躲进被窝缩成一团,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没吃饭就出了门,到学校附近的诊所开了几副药,他此时已经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只记得路过小卖部时走进去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莫祁,你又啃面包喝冷水,就算是神仙的胃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秦文宇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恨铁不成钢地磨牙道。
莫祁没理他,在穿过cao场去教室的路上,就着手里的矿泉水吃了药。
秦文宇这才发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润,只有嘴唇惨白。赶紧摸了摸他额头,再对比了自己的,惊恐万分差点跳起来:“你发烧了?”
莫祁摇头,脑袋却直犯晕,走起路来摇晃不稳,轻飘飘地如同踏在棉花上,眼前蓦地一阵阵发黑,几乎不能辨别教室在哪个方向。
他觉得自己肯定病得很严重了,不然怎么吃了药也没效果,不然怎么会产生幻觉,把前面的人认错。
可是真的太像了。
他看到那个人朝他走来,然后鼻子、眉眼、嘴巴从双重影子变得愈发清晰,那张脸和刻在他脑袋里的记忆一模一样。
不,又好像不一样了。
脑子里混沌一片似要爆炸,耳朵也在嗡嗡作响,身体里三分冰川七分火焰在四处冲撞。他听到秦文宇火急火燎地一声声叫他的名字。
恍惚间又有另一道熟悉而遥远的声音c-h-a进来:“莫祁……”
然后还说了什么?“好久不见”吗?还是“你怎么了”?
最终脚下彻底一软,一头栽了下去,意料之外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是他最后的意识,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高烧,严重贫血。”校医室的医生说。
“每天啃面包,哪里撑得住嘛。”秦文宇接道,“我觉着面包都快成他的标配了,看着他吃我都想替他吐。”
“身体是自己的。”医生开了一张处方单递过来:“先去缴费拿药,输完液才走。”
秦文宇看了看旁边那位,从抱着莫祁进来后就一直盯着病床的人没反应,自己接过单子:“谢谢医生。”
顺便一起把人拉了出来,不好意思地道谢:“刚才麻烦你了同学,现在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那人似乎也觉得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点头,说:“嗯,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同学——”
莫祁醒来的时候手上还c-h-a着针头,药瓶子里的液体才滴了一半。眼睛愣愣地转了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医务室,这会儿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动了动身体就觉得全身酸痛。秦文宇一进来就看见病人不老实乱动的画面,跑过去放下手里刚买的热粥,搀扶他起来:“好了好了,我来帮你。”
莫祁靠在床头,脑袋里的眩晕让他有些拎不清,他记得昏倒前有一个人……
“喝点粥。”秦文宇舀了一勺凑到他嘴边,绷着脸瞪他:“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我怀疑你是饿晕的。”
莫祁抿嘴,他确实很久没有进食了。距离上一一次好好吃饭已经是昨天早上的事,中午和晚上因为在医院陪余香兰没怎么顾上,一个人也懒得弄,将就着就过了。